发个最近看过的网络小说:(转)我们,曾执行过的那些特殊任务
(转)我们,曾执行过的那些特殊任务我一直想记录一些事,因为我不愿跟别人讲关于自己的事。主要是我觉得说不着。可我又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这种人有个通病,喜欢给自己找事。没事琢磨生和死。
想到终有一天我也会死去,那么我和我的故事就真的跟我一消逝了,这对我本无所谓,可是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兄弟不能就这么消逝。
1996年夏天,我从中国武警某指挥院校毕业的前夕,武警总队来了一个大校军衔的领导。此人话不多,看起来有些着急,总是皱着眉头,走路还带着风,和校领导说话时总是低着头很小声。
当时临近毕业,每晚大家都会在熄灯后偷偷聊到很晚。我记得那晚卧谈会的主题是卫生队几个新来的女护士,我们聊到夜里一点才陆续睡去。
刚睡着没多久,一阵尖利的哨声骤然响起,我的意识还停在美梦里,身体却像触了电似的立刻从床上弹起!
整个宿舍开锅一样嘈杂起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手忙脚乱扣武装带的声音、蹲在床上找东西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有人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嘟囔着:“这都快毕业了怎么还来这套。”
这些年在军校里,这哨声简直成了我们的噩梦。甭管你在刷牙还是洗澡,就算上厕所尿到一半,只要哨声响起,就必须在3分钟内武装完毕,打好背包站在楼下。
以至于放假回家,窗外有小孩吹哨,浑身都会立刻紧绷起来,在确定不是紧急集合哨后,我都有夺门而出一脚踩死吹哨小孩的冲动。
作为还有三个月就毕业的我们,已经很少有紧急集合的情况了,我们也都在夜里慢慢地放松了神经,没想到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
拜这些年所赐,我练出一个绝技:能从听到哨声开始,起床,套上裤子一直到打背包,再到检查着装,最后飞速跑到楼下,全程不用睁眼一气呵成。
我和其他104名同学飞快地站到操场上,标准间距三步列队站好后,极不情愿的睁开眼才注意到教官身边站着校党委书记,还有一位从来没见过的首长,凭借微弱的光线只能看到他肩上的大校军衔。
我隐约感觉到这一天的紧急集合非比寻常。
党委书记和那位面生的首长低声交谈了几句后,首长微低着头背着手走进队列里,像是在小树林里散步似的,偶尔停下来好像在思考什么事,停不了几秒又继续在队列里穿行。
他从我面前一共路过了四次,每次我都加倍绷直背脊抬着下巴。
他中等身材,我斜眼偷偷瞥过去只能看到他帽檐下露出的鼻梁。
出什么事了?难道有谁闯了祸上面派人来彻查?那这得多大的过错啊。我心里七七八八地想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升旗的旗手护着国旗正步从我们队前经过朝升旗台走去,起床的号声这才响了起来。
那个首长走出了队列,打开手里的本子刷刷写了一通,撕下来递给党委书记,跟书记互行了个军礼就低着头离开了。书记看看手里的纸,抬眼看了看我们,大声说道:“我点到的同学出列!一排第一、第四,二排第三、第六……”
我被点到了!
我顿时明白,这位首长是来挑人的!可我不知道挑我们这些人来做什么。这让我有些忐忑。
站了一个多小时腿已经有点发木,我正步出列走到队伍前面,跟其他19名同学站成一列。
我扫了一眼与我一同被挑出来的同学,希望能找出我们的共同点,但很快就死心了,因为就成绩而言,我们这二十人可谓遍布上中下三个级别,既有全能型的优等生,也有年年垫底的老末,既有成绩不高不低的中游砥柱,也有成绩毫无逻辑上蹿下跳让教授和教官心脏不适的跳跃生。
我想大家一定都揣着很多疑问,有人已经忍不住互相交换疑惑的眼色。但条例明确规定,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我只能静等答案,也有可能,永远都不能得到答案。 接下来我们被那个首长不知以什么标准又筛了四次。在这个过程中,文没有理论考试,武没有体能测试,只是挨个找我们聊天。
后来我和其他同学聊起,发觉他和每个人,每次谈话主题都各不相同,天南海北,甚至上一个问题跟下一个问题完全不挨着。
聊天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因此根本无从判断什么是正确答案,所以在回答问题时,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迅速地做出回答。以前比武练兵也好,理论考试也好,谁不服谁想较劲也有个明确的指标,这次想创先争优,却根本连个分数线都不设。
一周后,再次来到他在学院的临时办公室,我发现屋里多了两个我的同学:一排的宁志和三排的郑勇。
这位神秘的首长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几个文件夹,言简意赅地对我们说:“武警总队正在组建特案组,你们三人的各项条件均最符合或最接近我的选拔标准。你们每人有机会问我一个问题,没问题就准备就位。”他说话声音很低,但是很有力。
我心中一阵狂喜,几乎就要笑了出来。我终于留到了最后!这几年我们每个人最担心的就是毕业后会被分配到城市执勤,或是派到边疆派出所去。如今我显然将要提前告别这种担心,心情真是大好。
什么是特案组?有多少人?执行什么任务?……脑中瞬间涌出无数个问题,可首长说的很明白每人只能提一个问题。如果想知道这个特案组到底有多重要,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看它属谁管,我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特案组向谁负责?”
首长答:“直接向武警总队党委负责。”
宁志的问题是:“什么是特案?”
我余光瞥了他一眼,我们不同班,没怎么打过交道。但他的问题很棒,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之一。
我们不是担心特案太特别,而是担心特案不够特,四年军校上到如今,每天按时出操以及教程上枯燥的训练模式早已满足不了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听教官讲稀奇古怪的真实案例。
首长回答说:“公安部门处理不了,而军方又不便出面,严重危害国家和人民安全的案件。”
宁志的表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继续追问又是不被允许的,他瞄了一眼郑勇,意思是让郑勇接着问。郑勇问的是:“装备是什么级别?”
首长说:“特级。”
郑勇一个立正,“没问题了。”
我和宁志赶紧也跟着立正挺胸说:“没问题了。”
首长递给我们一人一个文件夹,说:“这是你们进入特案组前宣誓的誓言,你们仔细看清楚每一个字,如果做不到现在就放弃,绝对不能有一点勉强。” 我默念着纸上的一字一句,心里翻江倒海血脉贲张,我知道他俩跟我一样,恨不得立刻就能得到一个任务来证实我们有决心有能力兑现这纸上的誓言——其实从进入这所院校穿上这身军装起,我们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我们不约而同地立正敬礼,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就这样,1996年初夏的一个下午,我们站在学校小礼堂的主席台上,在校党委书记的见证下面对着国旗、党旗宣誓:“我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特案组警员。我宣誓,绝对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忠于祖国,忠于人民;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坚决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叛离武警部队。” 从礼堂出来后,徐卫东给我们下了第一个命令:不能和任何人打招呼,十五分钟内收拾好行装。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上一辆挂着地方牌照的很不起眼的轿车,离开了学院。我们三人在车里不约而同的回头朝越来越远的学校大门眺望,直到车子转了一个弯,再也看不到了,我们才扭过头。
我们被直接拉到一个位于密云深山里的训练基地里,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幻灯片、录像和卷*宗。内容大多是境*外*毒*品、枪*支*走*私和制*售的情况资料,还有西北、西南几省的人文和地理。
开始一段时间还觉得新鲜,尤其是那些重大案件的图像资料,看得我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奔赴第一现场跟犯罪分子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然后领功、受奖、鲜花、掌声……
可日子一久,慢慢就觉得腻了。面对着四周巍巍的大山,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我们甚至开始怀疑领导是否已经忘了我们这档子事了。 郑勇像个被泄了气的皮球,得空就对着我和宁志直呼上当。
他是南方人,却长了个五大三粗的骨架,酷爱吃羊肉。午饭时候他又在一旁惆怅的望着窗外的蓝天唉声叹气。我只好安慰他说:“这里伙食比学校好多了,有很正点的内蒙羊腿肉吃。”郑勇把筷子一墩,冲我翻白眼,“合着我就是为吃这口干这个的?”
宁志哈哈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撂下碗筷笔挺的站了起来。
徐卫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和郑勇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徐卫东照着宁志的腿上就踹了一脚,指着我们说:“来之前我跟你们怎么说的?动不动立正的毛病怎么还没改了?再让我看到一次,就都给我滚回学校去。”他冷冷地瞪了我们一眼说:“跟我走。” 我们上了徐卫东的车,半夜时分我们赶到了内蒙古伊克昭盟武警支队招待所。然后在房间里休息待命。
徐卫东敲门叫醒我们时,窗外还是黑漆漆的,我看了眼手表,凌晨四点。
三分种内收拾利索后,徐卫东开车拉着我们出市区往西奔了五十公里左右后,车子下了公路,感觉是进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沙地。
在一个三面都有沙坡的隘口上,徐卫东熄了车,扔给我们一人一个大墨镜和一个防&爆*头*盔,示意我们戴上。周遭本来就雾蒙蒙的,戴好墨镜和头盔后就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我们摸索着跟下了车。徐卫东掀起后备箱,说:“来,一人一支。”
后备箱里有一个枪**架,上面赫然挺立着三支八*一*式自*动*步*枪,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徐卫东说:“上车检查枪*支*弹*药,今天的任务是枪**毙死**刑犯。”
拿了枪正要抬脚上车的我听完这话一个趔趄差点绊倒。人形的靶子我打过,人形的人是真没打过。尽管我们都清楚那是早晚的事,而且训练时教官也一再提醒要把靶子当罪犯,每次我也会把准星后的靶子想象成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但这次听到要真荷枪实弹击毙罪犯了,还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只是在区区两个月前,我们还是学院的学员,因为眼前这个叫做徐卫东的人,此刻我们竟要用手中的枪去结束别人的生命,尽管那些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但这毕竟是杀人。
昨晚在招待所的房间里,郑勇兴奋异常,整晚喋喋不休。临睡前在被窝里枕着自己胳膊看着天花板嘿嘿地乐着说:“看到没?活儿来了!你们猜是什么类型的任务?”
宁志却没当回事:“我估计是演习。”
尽管我对这次任务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我,我等的这一天终于来了。肯定是很重要的任务等我们去完成。我也兴奋,更多的却是不安。
这是一种对于未知事物的惶恐,徐卫东两个月前从105个学员里选出我们三个来的时候,我就有过这样惶恐的感觉。因我太知道自己的分量了,论体能论谋略我绝对不可能排到前三十,宁志和郑勇跟我是半斤对八两。我们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徐卫东把我们挑出来?
我总想从徐卫东的一言一行里找出点逻辑来,但他除了走路带风、老皱着眉、说话声音特别低之外,本身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把我从回忆拽回现实。我回了回神,三辆依维柯囚*车在八辆越野车的护送下已经到了现场。
徐卫东说,“必须一枪一个,而且要保证一枪毙命,否则开除。”
“是!”我们在车内压着声音说。
我话音未落,大腿上就挨了徐卫东一脚,“是什么是?”我忙改口说:“收到。”徐卫东点点头“嗯”了一声。
郑勇的肩膀微微地抖了几下,隔着头盔和墨镜,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是在笑。
我压低声音说:“好笑吗!”
和徐卫东待一会,就都不由得跟着他养成一个说话刻意压低声音的习惯,这种习惯会让人有种错觉,总觉得附近有人在偷听你讲话。
郑勇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还频频点头。
囚车和护卫车的号牌都被迷彩布遮挡着,每辆依维柯上押下来三个犯人,一共九人,双手反绑得结结实实。
押运战士将头三人按着头快步拖到最大的那个沙坡前,之所以说“拖”,是因为我发现每个犯人的腿都是软的,根本站不住,整个身体不停的朝下出溜,若不是押送的武警左右搀着他们,他们一定会滩在地上。
徐卫东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方向:“利索点,一人一个,打完跑步回车里待命。” 嗒”的一声枪响,随着郑勇的身体在枪后座力作用下快速有力的一颤,犯人应声一头朝前栽去,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郑勇凑近一步低头确认犯人已死,转身一路朝车跑去。
我只觉得嗓子发干,想咽口口水,却发觉嘴里更干。硬着头皮走到犯人身后抬起枪对着那犯人的后脑,耳朵里开始轰鸣起来。
我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死盯着准星,很快在我的眼里除了准星和准星对准的目标外,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心一横,牙一咬扣动了扳机,我的身体在子弹出膛产生的后座力下快速晃了一下,恍惚间仿佛能听到子弹冲出枪膛,穿过一颗头颅打入砂石地面的声音。
听着在晨曦空旷的野外回荡的枪声,我勉强低头看了一眼栽倒的死刑犯,转过身咬着牙拼命甩了甩头,想晃醒阵阵发昏的大脑,想往车里走时发觉两条腿像是踩在棉花堆里一般使不上劲,我大口的喘着气,连拖带挪地朝车的方向移动着双腿。
没走出两步我又听见‘哒’的一声,那一定是宁志开了枪。我的脚随着那声枪响开始更加发软,无论怎么用力都不听我使唤,好几次若不是在用枪撑着地,我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挣扎间一抬头,看到车门内伸出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正指着我。我知道那是徐卫东的手,他的身体隐没在车厢内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是在示意我,如果我真的瘫倒,那么就会立刻出局。
我拼命把注意力转移开,试着让自己去想那些在学院里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那不就是为了能够让我早一点丢掉菜鸟的标签去执行任务吗?现在任务来了,执行了一半,总不能因为结果了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就掉了链子,那以后恐怕连去边境派出所都不够格了。
我一边咒骂着自己这两条不争气的腿,一边调整着呼吸,咬着牙一步一步往车里走去。
好容易走到车门跟前,我腾出一只手抓紧车内的把手,生生把自己连人带枪提溜到车内。刚坐下,就听见赶到车边扶着门框的宁志的干呕声。
徐卫东压着声音说,“吐出来你就给我走人。”他抬头看着车外说:“准备第二个。”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一个身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墨镜的法医正在验尸,手里拿着一根小铁棍依次插进犯人后脑的枪口中搅着。
宁志见状扶着座椅靠背又是一阵干呕,全然没了昨晚的兴奋劲。倒是郑勇握着枪的手轻微的颤抖着,跃跃欲试的朝外张望,还不忘扭头看眼宁志挖苦道:“你怀孕了?”尽管隔着墨镜我完全看不到他脸,但依然能感觉到那头盔后骇人的杀气。
第二拨犯人因为看到了之前的行刑过程,已然没了之前那一拨的淡定,几乎是被战士们强行拽到行刑点的。有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了,老远就看到他的鼻涕拖出来老长,在微微的晨光下亮闪闪的。还有一个声嘶力竭的求着饶,那凄惨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汗毛一根根往起竖。
徐卫东冷冷哼了一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些人随便哪一个都够枪毙八回的。”
郑勇似乎一直在等着徐卫东的命令,徐卫东刚一摆头,他第一个冲下车。这次宁志先我一步下了车,像是想要把刚才丢了的面子再挣回来,三步并两步竟然超过了郑勇,端起枪对准其中一个犯人的后脑‘嗒’就是一枪,完事扭过头,头也不回的跑回车内。
我刚下车的时候一切还好,怎料现在天色已经麻麻的亮了,被宁志打死的那个犯人的脑袋,因为是远距离射击,愣是被轰掉一半,脑浆混着黑红的血在地上溅了一大片,还冒着热气。
毙第一个的时候天色暗,没有清楚的看到血,这时候在微弱的天光下,看清的同时嗅觉也跟着灵敏起来,一股奇怪的味道冲进我的鼻腔,那气味使人顿时变得格外清醒,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腥味吧。紧接着又是‘嗒’的一声,一个犯人倒在了郑勇的枪下。
很显然,我落后了。
我赶了一步,将枪口顶住犯人的后脑时,还听到那个犯人一边挣扎,喉咙里带着绝望的哼哼,不知何时,那犯人的嘴已经被堵住,大概是刚才喊得太凶吧。
我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随着子弹射出枪膛,犯人喉咙里发出的哼哼声在枪声响起的瞬间消失。在犯人栽倒的同时我转过身子,一路踉踉跄跄的朝车奔去。
回到车里坐下后,我突然开始好奇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但是如果仅仅为了好奇心而发问,那是违反纪律的事。我与宁志和郑勇无法眼神交流,但我知道他俩此时的好奇心决不亚于我。
“最后三个。”徐卫东大概是闻出了我们的好奇,轻声又补了一句,“完事我告诉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死。”
当最后三人押在行刑点时,我们三个在得到徐卫东的授意后几乎争抢着往车下跑。并不是我们杀人杀上了瘾,而是只要被别人抢了先,那么死在前面的犯人的血和脑浆就会没遮没拦地糊满你的眼睛,刺鼻的血腥味会充斥进你的鼻腔。而且根据刚才的经验,最后一个被处死的犯人一旦近距离看见别人是怎么死的,尽管被堵住了嘴,那种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一定会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郑勇眼见跑不到我们前面去,索性在七八米外就瞄准,一枪将一个犯人的头盖骨生生掀飞,在空中飞快旋转着划了一个抛物线落在地上,在微寒的空气中,能清晰看到头盖骨上冒出的热气。 我一看这情形,说什么也不想靠近了,听下脚步举起枪在五米外瞄准了一个犯人,没来得及扣动扳机,被我瞄准的犯人却被宁志抢先开枪击毙,我转头狠狠的瞪了宁志一眼,同时看到囚车边站着的法医也顾不上遮掩自己的脸了,掀起墨镜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大概他也没见过像我们这样争先恐后的死刑执行者。
我回过头,只得把枪口瞄准最后一个犯人的头。
但那犯人挣扎的厉害,我想起徐卫东刚说过,必须一枪毙命,不然就滚蛋。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忍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满地带血的脑浆凑到跟前,枪口顶住他的后脑,怎奈他拼命的挣扎使得我的枪口总是滑开,我心一横,一脚将他肩膀上踩到地上,枪口死死抵住他的后脑扣动了扳机。
这一次,为了在徐卫东面前挽回自己第一次软脚虾的形象,我保持着标准的节奏跑回车边,故作轻松地掀起头盔,一边在沙土上蹭着沾到鞋底的脑浆,一边对徐卫东说:“老徐,有烟吗?”
徐卫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没有吭声。他这不明朗的态度使我有些尴尬,只好悻悻的爬到车内坐好。宁志掀起头盔说:“我有。”摸出烟给大家散了一圈,散到徐卫东时,徐卫东伸手拒绝,宁志刚要收回,徐卫东又一把拦住宁志的手说:“来根吧。”说着接过宁志的烟,我赶忙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他斜眼看了我一眼说:“德性。”
法医验完尸后,远远的对着我们的车敬了一个军礼。徐卫东坐回驾驶位,说:“任务结束,弹*药离枪。” 车很快开出了刑场,驶上公路的时候,一轮红日正好跳出天际。郑勇指着火红的朝阳对宁志说:“看那颜色,眼熟不?”
宁志眯着眼朝外看了一眼,胃里立刻发出翻滚的声音。我一看太阳那夺目的红色,马上想起血,抬起脚踹了郑勇一下,郑勇边躲着边仰起头哈哈笑起来。
我们没有回招待所,而是直接返回了北京。
途中郑勇第一个忍不住,问徐卫东,“头儿,刚才那几个人犯的是什么罪?”
徐卫东显得很不耐烦,在后视镜里看了郑勇一眼,答得极快,“不知道。”
郑勇楞了一下说,“那,你刚才说……”
徐卫东猛地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我们吓了一跳,被晃得东倒西歪却不敢出一点声。
“我下命令让你们把他们击毙的,这个理由不够充足吗?”徐卫东冷冷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们谁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我们连看都不敢看他,低着头回答道。
没什么理由比服从命令更充分了。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找出自己和宁志以及郑勇之间的共同点,更别说什么特殊的优点。那为什么105个同级同学中单单选了我们?
这个问题曾一度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这天看资料趁休息的空挡,我又想起那个问题。郑勇点了根烟问我,“你没事吧?两眼老发直。”
我想了想,把让我纠结的这个问题丢给了他,郑勇嗨了一声说:“这还不简单?越是高尖端的任务,越是需要看似平常的人去执行,这样在人群中很容易隐蔽。为什么要在人群中隐蔽起来呢?那是因为任务已经脱离了简单的是非黑白、打打杀杀。”
我说:“就你?枪毙死刑犯的时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数你动作夸张,你往那一站,身上的杀气就把你暴露得淋漓尽致,还谈什么隐蔽在人群中?”
郑勇脸腾地就憋红了,说:“老子那是头一回,难免兴奋的过了头,往后别说枪毙死刑犯,就算让我杀你,我都能做到从容不迫。”
“我也是!”宁志站在我们身后幽幽的说。
我和郑勇双双打了个寒噤。宁志自从执行完这次任务后,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回来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从那开始就浑身散发出一种骇人的阴沉劲。 其实很多年后,再次回忆起宁志当时的神情,尤其是眼神,还是会觉得心中一凌。
还有什么经历能比初次杀人更让人震撼呢?
扯点题外话。
在资讯异常发达的现在,总会通过各种媒体看到一些杀人的新闻。在我看来,做的出这种事的人始终是少数。
只是之前媒体没有那么发达,人们得到的信息很少,而现在,媒体为了吸引眼球,更乐意刊登这样的消息,使得人们误以为因时代的发展,人们变得越来越暴戾,会因为一些或许值得,或许不值得的事对自己的同类下毒手。
我曾看过一些杀人案件的资料,绝大多数都是情绪的积累,达到自己承受极限的时候,随便一点小事就会爆发。这里面,更多爆点的是因为害怕。因为害怕而下死手。
不论冲动也好,害怕也罢,这些都是凶手主动自愿的。“我们”不是。
更多时候,“我们”只是特殊的工具,为了维系国家安宁,不惜折磨甚至忘记自己的感受和肉体的工具。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理解或解构“我们”,哪怕是辱骂和唾弃。相比而言,“我们”更在乎的是,没有人能在这片国土上随便剥夺你的生命,如果有,“我们”将为你出征。
“我们”更在乎的是,没有人能在这片国土上随便剥夺你的生命,如果有,“我们”将为你出征。
感动于这样的话。 郑勇凑到我耳边说:“小宁没事吧,你看他眼睛红的,我看着都渗得慌。”宁志听清了郑勇的嘀咕,慢慢抬起眼皮,两手插在裤袋里,盯着郑勇,一步一步的靠近。
郑勇梗着脖子,喉头动了动,说:“你要干嘛?”
宁志一言不发,俯下身子看着座位上的郑勇,脸越凑越近,突然“呔”的大叫一声,吓得郑勇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说:“你他妈疯了吧。”他说着站起身退了两步,一边搓着胳膊打了个冷战。
宁志呵呵的笑了,坐在郑勇的椅子上说:“我一直在想那几个死刑犯在挨枪之前是什么心情,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时又在想些什么,我越想心越寒,越想越觉得害怕。”
我说:“那你还想?”
宁志说:“你们说,当时他们希望我们走慢点,还是走快点赶紧打完了拉倒?”
郑勇说:“要是我就希望赶紧挨完算了。”
宁志发了会呆,往桌子上一趴,头埋在两只胳膊里瓮声瓮气的说:“我有心理阴影了。”
郑勇说:“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我们也算为民除害。你这个人立场有问题,处决那种人还有什么心理阴影。”
宁志趴在桌上一言不发。我想起死刑犯行刑前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依然觉得毛骨悚然。宁志刚说的这些问题,这些天我也会偶尔想起,但没敢深想,就是因为越想越害怕。他这么一提,积蓄了几天的情绪瞬间就涌了上来。
我抓着铅笔想在纸上乱画几笔,手指都特别无力。
这时徐卫东走了进来,坐到了我们对面。屋里特别的静,只有他轻缓的语调在说话:“以后,你们要对付的罪犯可不会像这次一样背对着你们,乖乖跪在那里等你们开枪,你们会看着他们的眼睛。要么将他们制服,要么被他们打死,或者他们会从你们背后开枪,你们死都不会知道敌人是什么样,所以你们脑袋后面都要长眼睛。”
郑勇说:“我明白,就是要机警果断。”他显然对自己在刑场上的表现很满意,热切的看着徐卫东,似是在等着徐卫东的夸赞。
徐卫东扫了他一眼,说:“如果要你击毙的人是个女人呢?是个漂亮的女人,或者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又或者看上去像个女大学生,你还能做到吗?”
郑勇想了一下哑在哪里不吭声了。
宁志依旧趴在桌上,头也没抬说:“只要是任务,是命令,我管他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
徐卫东深深看了宁志一眼,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需要的话我安排总队的心理医生给你们。”
我说:“我不需要。” 第二天,在一个只有徐卫东和总队党委书记在场的授衔仪式上,我们三人被授予了上尉军衔。
我们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军衔只记在我们的档案里,没有肩章,因为我们不再有军装了。
授衔仪式结束后,我们来不及庆祝,就又被徐卫东叫进办公室。他正式通知我们,我们三人列为一个单独的行动组,叫做特案第九组,简称特九组。主要负责枪*支*毒*品的走私、制造和贩*卖相关案件。
听说还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行动组,有负责间*谍*案的,还有专门负责经济案的——当然,这些只是听说,我听宁志说,宁志听郑勇说,而郑勇是听我说的。
当然,这些不是我们应该问的事。
徐卫东把我们领到一间宿舍内说:“从今天起,你们一切的一切都要在一起,目标就是——不管你们谁一撅屁股,其他人必须知道你要放的是什么屁。”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们一眼,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三人形影不离,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训练,一起看资料,互相熟悉着彼此的一切。
日子过得流水一样分外的平静又轻快,这让我们都开始有些含糊,因为一切好似又回到了起点,跟在学院里的日子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在学院里还要枯燥和无聊。
我和宁志还好,郑勇的眼睛都都憋红了,没事抱着个人形沙袋拳脚相加没完没了的揍。好几次我实在忍不住,就问他:“这沙袋到底把你怎么了?这么大仇。”他流着汗,喘着粗气,眼睛通红的瞪着我,一言不发。宁志在一旁对我说:“你赶紧躲开吧,小心他咬你。”
终于有一天我们被徐卫东叫到了档案室。老习惯,他足足打量了我们有五分钟,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不约而同地立正,昂首挺胸道:“准备好了。”
徐卫东抄起桌上一大摞文件就往我们身上丢,声音低沉却差不多是在吼:“你们他妈给老子喊什么?老子耳朵不背,你当你们还是大头兵吗?那么喜欢立正就滚回学校去出操,要不到门口站岗去!”
“准备好了。”我和宁志压低声音异口同声道,郑勇马上学着我们的样跟着一句:“准备好了。”我们弯腰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拾起来集中在我手里,我本想毕恭毕敬地放到桌上去,但看到徐卫东正盯着我的手,好似在等着我犯错误似的,我赶紧装作随意的将文件撂在了手边的柜子上。
徐卫东舒缓了下眉头,说:“依我看你们还欠点火候,回去吧。”
郑勇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发现我和宁志并没有动,于是站住。
宁志说:“您还是给我发活吧,再这么待下去就真废了。”
徐卫东说:“搭档就要亲密无间,对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呼吸频率的改变,你们都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才行。”
我上前一左一右搭着宁志和郑勇的肩膀说:“我们已经很亲密无间了,他们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他想拉什么,拉多少,是什么颜色。”
宁志也搭上我的肩膀说:“是啊是啊,再这么待下去,我们有人就要怀孕了,那时候怎么办?要请产假谁负责?”
徐卫东站起来说:“少废话,都给我滚回去。”
我们放开对方,灰溜溜地回了宿舍。
宁志认为之所以徐卫东认为我们三人之间的默契不够火候,直接原因就是郑勇没能和我们保持统一步调。在徐卫东让我们回去的时候,只有郑勇转身就走,虽然立刻意识到错误,但为时已晚。所以我们应该分析原因,从根本上解决郑勇总是不在状态的问题。
但是郑勇认为老徐说我们行就行,不行也行,说我们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既然命令我们滚回来待命,那自然有其原因,我们只需服从命令就是,至于其他都是闲扯淡。
他二人为此争执不下,希望我能表个态。我已经快被这平淡的望不到头的日子折磨的有气无力了,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谁是谁非。叹了口气说:“看这意思,无论你们谁说的对,我们都要在这继续熬一段日子了。”我说完见他们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又补了一句:“既然他费那么大劲把我们招募到这来,一定比我们更着急要我们出去执行任务。”
宁志说:“话虽这么说,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郑勇突然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站起身说:“走,练格斗去,那个败火。” 人们总会说珍惜眼前的人和事。不过大多做不到。总觉得所有美好的都在过去或者将来。
就像当年待命的“我们”一样。当任务真的一个接一个的落到“我们”头上后,当我们在那些任务中与战友生离死别,在艰苦的环境中承受着难以言表的孤独甚至恐惧时,才开始怀念曾经与战友一起待命的日子。虽然平淡,但是至少不必为自己下一分钟是生还是死而担心。
12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我和郑勇、宁志正在射击场打*靶,突然接到徐卫东的命令,让我们马上准备前往军用机场,搭夜里一点一架前往甘肃的小型军*用飞机,配合处理一起私造**的案件。
有用的信息很少,只知道是位于甘肃平凉地区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凉山坳里,盘踞着一伙亡命徒,他们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废弃的矿坑制*售*枪*支。当地武*警中队要铲除这个窝点。
“而你们的任务是抓一个人,这个人叫洪古,是个柬埔寨人,他是这些枪*支制售团伙最大的买家。这个洪古基本上控制了我国境内贩*卖*枪*支*弹*药的主要渠道,抓住他对打击这一类的犯罪非常重要。但对于他的情报我们掌握的非常有限,除了我说的这些,其他一无所知。得靠你们自己去甄别并把人带回来,你们有没有问题?”
我说:“只知道这人的名字?这个团伙有多少人?”
徐卫东说:“二十多人,我再说一次,只知道他叫洪古,柬埔寨人,其他一无所知。”
我说:“我没问题了。”
宁志说:“二十几人?人数不确切,我怕有漏网的我们都不知道。”
徐卫东说:“具体数字时刻在变化,因为当地武警也在行动,死伤在所难免。”
郑勇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弹又没长眼睛,打死怎么办?”
“在能保障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尽量留活口。”徐卫东眼里闪着一种令我感到很陌生的光芒,他巡视了我们一圈,见我们没再提问题,突然指着我说,“秦川,你负责指挥此次你们特九组的行动,直接向我负责,我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有一点,你的两个搭档,怎么从这里带走的,怎么给我带回来。” 闲了好几个月,突然接到这样的任务已经让我兴奋的有些不知所措,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让我负责指挥。
看着徐卫东沉稳坚定的眼神,我意识到此次行动虽然有危险但不会太大,为什么不派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带带我们?我低声说:“就我们三个吗?”
徐卫东看着我没有吭声。我只好继续说:“我意思是我们第一次执行任务,都没有经验……”
徐卫东哼了一声打断我:“你的意思是还给你派个保姆跟上?”
我忙说:“不是那意思,保证完成……不,你等我们好消息吧。”
徐卫东丢给我一个档案袋说:“资料你们在路上看吧,驻地武警的行动已经部署好了,就在凌晨,出发吧。”
出了办公室,郑勇说:“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上面选人永远都是选最普通的,不然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来当这个负责人。”
我停下脚步说:“要不我去跟老大说说,不做这个领导,让你来?”
郑勇说:“刚才老大可交待了,你怎么把我们带出去的,怎么带回来,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死给你看。”
我正想反驳,背后传来徐卫东的喝斥:“郑勇,你刚嘀咕的什么?跑步回来再给我说一次。”
我们转身,看到徐卫东披着外套,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我们。
郑勇小跑过去,立正站好说:“报告,我刚才开玩笑呢。”
徐卫东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郑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几乎能听到到徐卫东的目光像箭一样穿透郑勇身体的声音,走廊里死一般的沉寂,郑勇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滚!”徐卫东突然大喝一声。
我们从来没听见过徐卫东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郑勇一个哆嗦,竟然被徐卫东的喝斥逼得退了一步,就连我和宁志都浑身一个激灵。
郑勇脸色通红,一言不发低着头走了回来,经过我面前时郑勇说:“对不起。”然后埋头下楼。
我突然意识到徐卫东说让我把人安全无恙带回来的话,也许不是危言耸听。不然他不会对这样一个玩笑反应如此激烈,这让我感觉肩上的单子一下沉重起来。从下楼到上车,我们三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那之前我们都没有乘过民航的客机。
只是在离开学校后的集中培训时训练了几次跳伞。那,使宁志和郑勇第一次坐飞机。
除了郑勇的训练成绩算是及格外,我和宁志的成绩惨不忍睹。因为我恐高,训练跳伞的时候紧张到只会结结巴巴的背诵跳伞要则,死死抓着机舱门说什么也不敢跳。宁志则是犯各种晕。宁志晕一切刺激的东西,比如血的颜色和气味、晕高,甚至还晕机、晕船。这样一个晕神,跳伞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最后徐卫东实在没办法,违例给我和他一人灌了几口烈酒,这才跳了第一次处女跳。
着陆后宁志的嗓子哑了,是生生喊呀的,准确的说,是惨叫!瘫在地上半天动不了。最后是被人抬上车的。到达驻地一下车,还没站稳,就被车外站在那等待徐卫东一脚踹到地上,挣扎了十分钟都没爬起来。
我则是双腿哆嗦了好几天,见宁志挨了踹,下了车很自觉的站在那等他踹。他看了眼地上的宁志后,狠狠的瞪着我说:“真他妈丢人,老子的人被你们丢尽了。”只有郑勇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嚷嚷着想再来一次。
后来又跳了两次,结果都不尽人意,徐卫东对此颇为绝望。但是我和宁志落下个毛病,听见或看见飞机就犯怵。
那时候民航客机对一般人还算是比较奢侈的东西。我们开始都盼着能搭个民航的客机去,不过看那时间点,知道都是瞎琢磨,谁家民航的客机大半夜的起飞。
所以没到地方,宁志就开始紧张,一个劲的抓耳挠腮,左顾右盼。郑勇双手抱在胸前眼神无限鄙夷的看着宁志,时不时鼻子里“哼”一声。 赶到南苑机场的军用停机坪前,我给警卫看了证件,警卫敬了个礼说:“正等着你们呢。”
跑道上停着一架老式的俄制螺旋桨飞机,两个战士正往机舱里搬东西。
我身后跟着郑勇和宁志,一路小跑到飞机跟前,我问其中一个搬东西的战士:“需要帮忙吗?”
那个正在搬东西的战士穿着军大衣,戴着棉手套。听完我的话,把几乎遮住眼睛的棉军帽往上推了推,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自己身后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箱子,喘着气没有说话。
我被一阵寒风吹得打了个寒噤,心想还是别假客气了,忙说:“那好吧,需要帮忙别客气,我们先上去了。”
从地面到机舱门没有舷梯,只有两只木质箱子垫脚,机舱门口结着一层薄冰,没法下手抓。我们三人你扶我,我拽他,连滚带爬地爬到飞机里,郑勇说:“咱这是搭飞机吗?我怎么觉得像是搭老乡的骡车?”
飞机两侧是两排用大号铆钉固定在机身上的木质长椅,尾部被巨大的尼龙网罩隔开的应该就是货仓了。刚才那两个战士正在把机舱外的那些箱子往里堆。 但是有一点,基础固然重要,但没有谁是天生的战士。更多是需要后天的磨练,经受血与火的历练。至于心里素质,必须要一次次的经历,在不断的得与失之间寻找平衡点,寻找自己的坐标,找准方向,并且坚韧不拔的前行才能成为一个强者。
扯远了。
其实我是想说故事的虚实不重要,我只是想讲述这样一个故事,的确有那么一群人战斗在繁华的背面,承受着和承受了常人不能承受的艰辛。种种原因,他们远离荣誉的光环,被人们的关注的程度也远不如“齐B小短裙”或“方韩之争”。你可以说他们是英雄,也可以说他们是国家机器或统治阶级的工具,但他们的功绩永远不可磨灭。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是有血有肉,会胆怯,会疼痛,会死亡,会难过,会伤心,有亲人,有朋友,有自己情感世界的人,中国人。
可以提前预告一下,该贴不会用纵横的肉欲来吸引诸位的眼球,也不会去为了讨好谁而刻意营造什么,更不会讲什么深刻的哲理诠释什么。有的只是文字所陈述的,字面上就可以看到懂的那些人和事。
因为机舱门敞着,外面的冷风一个劲的往里灌,我找遍了机舱里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一个能稍微舒服点的地方。我敲了敲驾驶舱门,驾驶舱门随即被人从里面嘎吱一声打开,里面的两个飞行员扭过头看我。我说:“什么时候飞?有点吗?”
其中一个说:“带烟了吗?”
“带了,什么时候飞?”
他起身缩着脖子走出驾驶舱说:“快来根烟。”
我给宁志使了个眼色,宁志摸出烟给了他一根。他缩着脖子竖起衣领,摸出打火机啪嗒啪嗒的点不着火。
我摸出自己的打火机刚想递给他,一眼看到挂在驾驶舱门上写有禁烟标志的铁牌,又看了眼他手中的烟,递打火机的手犹豫的悬在空中。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走过去把那个铁牌翻了过去,然后接过我手中的打火机将烟点着狠狠的抽了一口,打了个冷战,嘴里喷着白气说:“操,真他妈冷。你们是搭便机那三个吧,什么时候起飞,得看什么时候把外面那些个箱子装完。”
宁志说:“不能多找几个人吗?”
郑勇搓搓手说:“要不我去帮他们?”
“首长明确指示,必须他的警卫员亲自搬,就是下面卖力气那两位。”那飞行员走到靠近我们的前机舱门前,脚蹬在机舱上,双手拉住把手,用力一拽。一阵厚重的金属撞击声后机舱门关上了,整个前机舱里的风顿时没了。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一点钟了。来之前徐卫东说过,凌晨开始行动。于是问道:“多久能到?”
那个飞行员说:“两个小时吧。”
我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有点紧,因为到了当地机场,还得往现场赶,不仅啧了下嘴。
那飞行员看了我一眼说:“放心,悟不了你的事。”
见他这么说,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也点了支烟坐下来。
我们三个和那个飞行员坐在木椅上一边抽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约摸又过了半个小时,那些箱子才装完,两个战士爬上飞机,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刚才那个驾驶员走过去把后机舱门拉好,仔细在机舱内检查了一圈后说:“坐好,安全带别绑太紧了,颠簸得太厉害的话,怕后面的箱子飞过来你们躲不及。”又拍拍宁志的肩膀说,“谢谢你的烟啊,你们想抽烟随便,记得别乱扔烟头。”
他说完走进驾驶舱,咣一声关了驾驶舱门。突然没有了空气的流通,机舱的机油味顿时浓烈了起来,接着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飞机像是云霄飞车一样拔地而起,我咬着牙忍着忽然变换高度后心脏的不适感,只盼着快些到达目的地。
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了。
这架飞机停在停机坪时,除了破旧我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飞行员吊儿郎当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并问我要烟还在本来禁烟的机舱里抽的时候,除了觉得不靠谱之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当这看起来不靠谱的飞行员驾着这架破旧的飞机冲上上下不着的夜空时,我们三个,包括郑勇也紧张了。
郑勇斜靠在舷窗边,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不停的看表。宁志大概是想转移注意力,没完没了地翻着出发前徐卫东给的那叠资料。
我正在想该找个怎样的话题,来打破这种紧张带来的沉寂时,宁志突然用胳膊肘捣了捣我的胳膊说:“这地方你去过没?”
他把正在看的地图摆在我面前,我接过来一看,不禁有些头大。来之前,听徐卫东大概说了点情况,但是一直沉浸在接到任务的兴奋中,摩拳擦掌只等到地方和当地武警一起大干一场。仔细看了地图之后,发觉事情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思想上错误。我在心里并没有准备好真正的战斗,把一切都当作是游戏。无形中,徐卫东在我心目中成为一个家长,看着我们调皮捣蛋,教我们打猎,我们也默认自己在他的羽翼下成长,潜意识的觉得有他在,我们就不会受伤,他只会教我们如何去要别人的命,绝不会让别人要了我们的命。
再次想起出发前,他因为郑勇那个玩笑而大发雷霆的样子,我确认这次任务决不简单。
地图中,此次任务的目的地位于甘肃西阳回族乡与宁夏彭阳县沟口乡的交界处,我们曾在档案室里看到,该地区有无数宗枪*支制售的案例,从民国初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尤其地图上这个地方。解放后政府开始收缴流落在民间的枪*支,这个地方是一朵奇葩,年年缴*枪都大丰收,而且年年增产。问题这丰收的不是小麦高粱或者水稻,而是要人命的枪*支*弹*药。
更夸张的是,解放初收缴的,就是当年美国支援国军的武*器,收缴到现在,还是这些东西,连型号都没变过,就是那么几样。
鬼才知道解放前盘踞于此的军阀马鸿逵到底在这藏了多少军火。当然,期间也有明显的仿制品出现,但后来越仿越像,到现在就难辨真假了。
要知道,这批次型号的军火,都是为了战争用的,普通的治安警察怎么会有能与之抗衡的武器,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资料显示,贩售集团正打算把这些**通过售卖网销往内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心里有快石头压的越来越沉,一时有些心烦,把地图往宁志怀里一塞,说:“没去过。”
郑勇一把夺过地图,看了一会说:“谁没事跑这种地方去?”
这是我们三个第一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执行任务,本来都有些紧张。加上之前徐卫东那一声狮吼,更让我们心有余悸,到现在都不敢轻易说点稍微轻松的玩笑话,只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震耳的引擎声中想着各自的心事。 我翻看着那个矿场的卫星地图,不停地在脑海中架构着地形,想象着可能会遇到的危机。但是越想越乱,越乱越拼命想。
郑勇突然一拍舱壁喝道:“真他妈慢,还要闷多久?”
我看了下表,也觉得心里没谱了,万一迟了怎么办?我解开安全带走到驾驶室门口拍了拍。驾驶舱门咣当一声打开,刚才问我要烟的那个飞行员探出头看我。我指了指手表说:“真的有急事,来不及了,什么时候能到?”
那驾驶员撇撇嘴说:“好吧,给你赶一赶吧。”他说完对着机舱里喊:“你们抓紧了,我们赶赶时间,不舒服就吐到椅子下面的桶里面,一会到了地方,自己把自己吐得带走丢外面去。”没等我们反应,“咣”的一声又关了驾驶舱门。
紧接着我们明显感觉到飞机在提速,整个机身开始不规律的晃动,我再次听到了宁志胃里翻滚的声音。我说:“你拿着你的桶找地儿吐去。”
脸色发白的宁志点了点头,挣扎着从座位底下摸出一个套着塑料袋的小铁桶,扶着椅子在机舱尾部找了个角落,然后一头扎到捅里,再也没有出来.
飞机降落在平凉时是深夜,一个理着平头,扛着少校军衔的武警军官第一时间迎上我们。简单的寒暄之后,我和郑勇掺着脸色苍白的宁志一起上了一辆没有挂牌照,车窗贴了黑膜的越野车,一路向北飞驰。
少校军官坐在副驾驶位上扭头对我们说:“三位首长,我就不客套了,我叫孙强,我们现在直接去那个矿场。”
我下意识的撇了眼他的肩章,没有吭声。既然他叫我们首长,我想一定是向他下达命令的人特意强调了我们三人的重要性。
我问:“现在什么情况?有多严重?”
“二十多号人,躲在一个废弃矿场的生活办公区里,我们没敢惊动他们。”他大概看出我们的疑惑,自顾自点了支烟,抽了口说,“哦,说是生活办公区,就是一个将近300平米的院子,里面围着一圈房子。据可靠的情报,他们已经造出数量惊人的枪*械,藏匿在某处,具体流向现在还不清楚,我们请示上级,上级说派专人来帮我们把把关,没想到……你们这么年轻。”
宁志说:“我们不是首长,级别……和你差不多,对了,车里能抽烟吗?”
孙强忙给我们让烟,我摆摆手说:“我不抽。”
孙强帮宁志点了一只烟,接着说:“这个团伙是最近几个月才由几个小团伙凑在一起的。以前是各玩各的,凑在一起后,他们整合的不仅是造*枪的机器设备,也包括各种势力关系,比以前要难对付的多,不过也好,这样便于一网打尽。”
“这伙人你们交过手没有?有没有活口?”我一直惦记着那个柬埔寨人洪古,希望得到更多关于此人的情报,但在不确定孙强是否知道我们任务核心前,我不能说太多。
孙强摇摇头说:“没有,上面不让打草惊蛇,务必一勺烩。不过你们来之前,北京一个首长指示我们尽量留活口,哎……这就麻烦了,这个命令一旦传下去,我们的战士手下就会留情,对那伙人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见徐卫东已经跟他提过留活口的事,那么不妨告诉他原因,于是说:“因为这团伙里面有个很重要的人,如果拿下他,以后这样的案子会少很多,我们会少流血,少牺牲。”
孙强眼睛一亮,大概想问点什么,但职业的敏感度使得他还是没有问出口,说:“好,好,我们一定配合,我这就传命令下去,希望明年不会再有战斗减员。” “那你们的计划呢?”我问。
“因为地势比较复杂,我们提前一天就设置了包围圈,等到晚上一网打尽,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外围还有人,一旦行动起来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郑勇说:“咱们多少人?”
孙强说:“一个县中队,除了留守和执勤的,全都来了,一共30人。”
郑勇说:“算我们三个了吗?”
孙强迟疑了一下说:“没有,我直说吧,你们是上面派来的,我必须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你们不能直接参加行动。”
郑勇跳起来一把揪住孙强的胳膊说:“你什么意思?”
孙强看了眼郑勇的手,由他揪着,并没有理会他,说:“请问哪位是秦川?”
我这才想起,从见面到现在,都没有向他介绍过我们三人,忙说:“我就是秦川。”我瞪了郑勇一眼,郑勇不服气的松开了孙强的袖子。
孙强整了整衣服说:“上面的确是让你们参加行动,但是得听我统一指挥,你们出了事,我担不起,所以请你理解。”
我说:“能出什么事?”
孙强抽了口烟说:“这一带枪*支制售猖獗,打击任务一直由我们中队执行。我们中队编制五十人,每年都补满,每年都得补,今年到现在,就算加上你们三个,也只有47人。”
他一句话让我们陷入了沉默,按照他说的人数,他们今年到现在已经牺牲了六人。
一直以来,我最担心自己被分配到这种单位。因为认为这种县级中队不过是和普通的治安警察差不多:节日期间巡巡逻,维护地方治安,处理几个喝醉闹事的小混混,最多也就是协助刑警追捕个逃犯而已。现在知道,他们也要面对真正意义的暴徒,也要流血、牺牲。
郑勇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孙强的胳膊说:“刚才真不好意思,你别见怪。”
孙强笑笑没吭声。
我看了眼宁志,发现他靠在座位头枕上闭目养神,时而抽口烟,一言不发。我偷偷用胳膊捣了捣他。他眼都没睁说:“你们聊你们的,我在听,顺便构地形图。” 两个小时后,车子开始减速,并关闭了大灯,缓缓的驶下公路,在几乎看不见路的夜色中又向前行驶了大概五六公里的样子停了下来。
下车后发现这是一条年久失修的柏油路,路两旁是直刺夜空的钻天杨。几股刺骨的寒风一个劲的往脖领子里灌,我把衣领竖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抵御着北风的侵袭。
孙强往手上哈着热气,说:“真他妈冷。”说完在原地蹦了几下,又说:“这条路是这个矿废弃前为了满足货物运输自己修的。”他冲司机摆摆手,车子无声无息的掉头,消失在夜色中。
郑勇像是被点了穴一般,耸着肩膀缩着脖子一动不动的戳在地上。
我说:“你没事吧。”
不等他回答,宁志说:“他一南方人,哪领教过这种天气。”说完拍拍郑勇的后背说:“长见识吧。”
郑勇颤抖的声音说:“你别他妈动我,我适应一下就好了。” 我努力适应了一下黑暗,勉强看到脚下的路。宁志拿着夜视望远镜转圈看了一圈,说:“黄土高坡在陕北吧?”
孙强说:“这里地形差不多,地广人稀,深沟很多,很容易藏人藏物,两位跟紧我。”
在孙强的带领下,我们走下公路,穿过一片不知名的灌木,猫着腰向前踉踉跄跄地走了二百多米后,在前面浓墨一般的夜色中听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操他妈。”
孙强压低声音对那方向说:“他妈死了没人埋。”
那边闻声稍稍嘈杂了起来,吸溜鼻涕和咳嗽声此起彼伏,很明显不止一个人。那个声音说:“队长,接到北京来的首长了?”
我们又向前摸了几米,看到了埋伏着的数十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
宁志自语道:“操他妈,他妈死了没人埋。”频频点头赞许道:“你们这口令真是性感啊,得把这经验带回去,这种口令有意思多了,还解压。”郑勇扭头对身旁的宁志说:“操他妈。”宁志马上接到:“他妈死了没人埋。”他俩一本正经握了握手,宁志说:“同志,可找到你了。”
孙强呵呵一笑说:“让你们见笑了,没办法,这地方的人贼着呢,要是听见有人说‘口令’两个字,人家就明白这埋伏了人。”
我说:“我们的武器呢?”
孙强丢给我们一人一件防弹衣说:“你们先穿。”然后对身边一个战士说:“去把枪拿来给首长。”
郑勇赶忙接过去一件套上。
我把防弹衣穿好说:“你们最近一次大的行动是什么情况?”我想通过以前的作战经验,来判断孙强及其部下以及对手的特点。
孙强说:“半年前在另一个地方,差不多一样的事,我们埋伏的战士发觉有人过来,在对口令的时候被发现,结果对方直接扔过来一个自制手雷,当场炸死我们一个战士,残了一个。”
这时一个战士过来递给我们一人一支81*式自*动*步8枪和几个装满子*弹的弹*匣,轻声对孙强说:“队长,五点了,没一点动静了。”
我说:“他们几点熄的灯?”
那个战士说:“夜里两点多,现在应该是睡得最沉的时候。”
我说:“有没有哨?”
那个战士说:“据我们观察,没有。”
宁志拿着他的夜视望远镜一边朝前面张望,一边说:“要是我不可能不放几个哨。”他又看了一会说:“至少有两个地方可以设狙击手,你们要格外留意。”
“对,还是要提高警惕。”我对宁志说:“把图画出来,尤其是可能埋伏狙击手的地方要标出来,让每个战士都了解位置,千万不能麻痹大意。”
孙强搓着手看着宁志说:“还是你们水平高,这都能构图。”他说着回头对战士们说:“看到没有?北京来的首长牛逼不?”
几个战士惊喜的看着宁志低声说:“牛逼。”
宁志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下收起望远镜,很快画了一张草图出来给大家讲解并传阅着。
孙强见时间差不多,说:“准备行动,我们计划是包围,能生擒就生擒,尽量避免火力冲突。”
我检查了下枪*械和弹*夹,分别与宁志、郑勇确定枪*械没有问题后说:“你下命令吧。” 孙强见我们的架势,知道终究拗不过我们,还是答应我们随队,但是必须要跟在队伍最后面,否则宁可放弃行动。我想真行动起来,谁还顾得上你在队伍的哪个位置,连连答应。孙强这才发出了“行动”的命令。
我们和其他战士一并,尽量放慢速度朝废弃的矿场生活区靠近。
我们三个大多时间都在城市里,即便是深夜也会有光亮,在眼下这种光线中,一时很难适应。前后绊倒了好次,嘴里都是沙土,怕发出声音,都不敢用力吐,只能不停的用袖子擦着舌头。
北方隆冬的凌晨5点钟,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北风呜呜的掠过地面,虽然风力不大,但是带来的寒冷却没有半点折扣,无情地吹透我们的身体。这需要我们不停的活动手指,不然很快就会被冻僵。
在距离目的地只剩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孙强下令停止前进,然后派出三个狙击手,命令狙击手提前靠近目的地,找好位置埋伏起来,着重监视宁志之前草图上标出的可能会埋伏狙击手的地方。这样一来,如果宁志的判断是准确的,我们也不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
当我们将包围圈缩小把整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时,孙强建议狙击手利用风声掩护,先把院子里的四条狗全部击毙,而且要保证一枪毙命。
我能看得出现在的射击环境非常恶劣,射击精度会受到风速、光线以及消音器的影响,而且还要做到两点:
首先,必须要一击致命,不能让狗在挨完枪后还有命哼哼;
其次,不能让子弹落到任何坚硬的东西上。
这两点都是为了保证不发出声响,如果对方没有埋伏狙击手,那么我们继续前进就减少了很多被发现的风险。就算对方埋伏有狙击手,这样的举动也能做到打草惊蛇,对方狙击手必然会反击,这就可以避免直接往里冲时可能会中埋伏的风险。
我不由的打心眼里开始佩服孙强丰富的战斗和指挥经验。
我们趴在地上注视着黑漆漆的前面,一直没有听到宁志和郑勇说话,我有些不习惯,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安静?”
“没事。”宁志口吃非常含糊的说。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
“你烦不烦?我张开嘴让口水带着嘴里的土都流出去,这土咸点就算了,关键也太牙硶了。”
“管用吗?”郑勇问。
“嗯。”宁志应了声继续低下头。
我见郑勇也张开嘴,低下了头…… 期间孙强不住的提醒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只准后方督战,不可冲锋在前。
大约二十分钟后,孙强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捂着耳机听了一会,一挥手,说:“狗都解决了,院子里没有动静,我们上。”
我们由匍匐变为猫腰小跑前进。没了狗,这次比之前的速度要快多了。
整个矿场生活区在漆黑的夜色中感觉不到丝毫生气,杀气却浓重且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们知道,那些屋里酣睡的都是些亡命之徒,谁也不知道哪个窗口中会突然射出子弹。
北风还在呜呜的吹着,紧张已经使我忘记了寒冷。那种死寂下与黑暗,让人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生怕自己眼里的光亮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我握紧手中的枪,慢慢的上膛。大家屏住呼吸,两人一组贴在每所房子的门口,只等孙强一声令下破门而入.
突然一声枪响,我正前方一个战士在枪声响起的瞬间,木桩一般沉沉地栽倒在地上。所有人即刻失去了刚才有条不紊的状态,各自卧倒在原地慌乱中寻找着枪手的位置。孙强拽着我和宁志就地卧倒,低骂了一句:“这帮牲口就没睡觉。”
瞬间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分不清敌友。
头顶上的一个灯突然亮起来,把整个院子照的雪亮,我们几乎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每所屋子里都向外喷射着子弹,即刻有数名战士倒地。
郑勇骂了句娘,就地躺下,面朝上端起枪瞄准那个死神之灯,一枪下去整个矿场即刻恢复了黑暗。黑暗第一次让我感觉到能给予我如此厚重的安全感。
我的眼睛在这一黑一亮再一黑的交替下,什么也看不到了,在黑暗中我听到破门和战士喝斥的声音,时而还有枪声传出,孙强在黑暗中不住的提醒我们:“你们不要动,你们不要动,你们出了事我们交代不起,求你们了。”
我压低声音喊:“宁志。”
不远处传来宁志的声音:“我在,郑勇可能中枪了,我找到那个狙击手的位置了。”
我一听,心头一惊,忙又喊:“郑勇。”
没回应。
我头皮一阵发麻,头发瞬间竖了起来。
尽管在这之前,我经过无数次实弹训练,也亲自击毙过死刑犯,但是当真正的枪声就在耳边响起,子弹就擦着身体飞过时,胆怯还是战胜了一切。
我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好似每一声枪响,子弹都是冲我飞来一样,每一次溅起的砂石嘣到我身上时,我都觉得自己中了弹。
时间开始变得格外的漫长,凌乱的枪声似是催命的鼓点,逼迫我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会吸引到子弹的注意。我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可又不知道等待的是生的结束,还是死的开始。
“嗖”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我耳朵飞过,我顿时清醒了许多,好似看到徐卫东正对我说:你的两个搭档,怎么带走的,怎么带回来。
我猛然睁开眼睛,在暮色中仔细分辨着方向,寻找着战友的身影。但是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偶尔会从某个角落里传出一两声枪响,完全判断不出敌友。
我喊了声宁志的名字,脚下很快传来宁志的回应,我一看他正趴在我的脚底下。我说:“郑勇在哪?”
宁志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在那边,中弹了。”
我顺着宁志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地上看到一个人影。我刚要动,宁志一把拽住我的脚,说:“那上面有个狙击手,郑勇是被那个狙击手打中的。”
我抬头朝宁志说的上面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我一脚蹬开宁志,匍匐着朝郑勇爬去,心中默默地祈祷着那不是郑勇。 宁志见拦我不成,只好端起枪朝有狙击手的方向点射掩护我。我爬到地上那个人影跟前,凑近一看,果然是郑勇。
他脖子上中了一枪,双手捂在脖子的枪口处,看得出中枪后大量的血涌入了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因为他张开口和鼻中满是凝固的血,脖子上中枪的地方黑糊糊一片,血早已停止了流动,他圆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眸子上结着一层薄雾般的冰,一动也不动。
我伸出手朝他颈动脉上探去,已经没有半点跳动了,看着他还睁开的眼睛,我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去。
我拍拍他的脸说:“这会儿真刀真枪的干了,别他妈装死,赶紧给老子起来。”
可是郑勇没有丝毫动作,我知道已经骗不了自己了,必须得接受和承认郑勇已经牺牲的事实。我胸中的血像是井喷式的涌上了头顶。
我爬起来半蹲在地上握紧枪,猫着腰朝宁志说:“掩护我。”然后向着狙击手的方向做快速的“之”字形移动,很快前方被一堵墙拦住了去路。
我贴着墙朝上看,发现这是一所屋子的外墙,地面距离屋顶有两米五左右高,屋顶有两个并排的烟囱,还在冒着烟。我看了下整个矿场生活区房屋的布局,那上面的确是个中等的狙击点,尽管视野很好,但是容易暴露。
我贴着房屋的外墙,左右观察,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干掉上面那个狙击手,否则我们实在太危险了。
突然一个黑影窜到我旁边。我定睛一看是宁志,他抽泣着低声说:“我确定了,郑勇死了,送我上去。”他说着用力压我的肩膀,想让我托他上房顶。
我说:“不行,你这么上去就是送死。”
“这么待着是等死,我们声东击西。”宁志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说,“我把这块砖头丢那边吸引他注意,同时你托我上去。我刚才看到他开火了,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我上去之后能在他反应之前就把他击毙。”他见我还在犹豫,继续说,“你还琢磨什么?拖延会要了更多战士的命。”
我把枪背在身后,半蹲下身子,双手十指交叉做了一个台阶。他摸了摸我的手,确定了高度后,把手里的砖头朝屋顶另一侧的墙角砸去,在砖头砸到墙角的一瞬间,他一脚登上我的手,我借着他的力朝下一缓,猛然一用力将他送上房顶。
与此同时,屋顶响起了两声枪响,全部打到刚才砖头砸到的地方。接着我听到屋顶连续几声枪响,在然后是扭打声。我背靠着外墙,用力向上一跳,双手正好反抠到屋檐,挂在上面稍微摆动了一下双腿,然后借力猛地收紧腹部腰部一甩,一个倒挂翻上屋顶。
刚转身还没站稳,就被一人结结实实的撞到怀里,我脚下一空,被生生撞下屋顶,坠落一瞬间,不知谁丢了一颗闪光弹,整个夜空瞬间亮如白昼,这时我才看到刚才撞到我怀里的人是宁志。
一瞬间,敌我都看清了彼此的位置,瞬间枪声大作。我在子弹穿梭中,重重的摔在地上,觉得整个胸腔都要炸开,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随后一个人将我扶起来,我听到孙强的声音:“你怎么样?”
我实在上不来气,没法和他对话,只能伸手指指屋顶,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战斗貌似告一段落。每所屋子门口的战士都打开了照明设备。孙强守在我身边,见我睁开眼,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挣扎着站起身四面看,场面已经完全被我们控制了,我立刻反应过来,忙问孙强:“看到我同事了吗?”
孙强脸色阴沉,说:“有一个恐怕不行了。”
这时我听到宁志在身后说:“我在这,我没事,不过被那个狙击手跑了。”
我说:“跑了?这种地方往哪里跑?”
孙强说:“这里到处深沟,而且矿井里更是跟迷宫一样,藏个人很容易,天又黑更没法找。”
我们正说着话,就听到不远处一间房子里发出几声枪响,我们急忙端着枪跑过去。走进的那间房屋门口,就看到一个战士躺在房间中央的血泊中,胸口中了好几枪。
几个战士在屋里瞪着眼用枪口紧紧抵着屋里两个歹徒的头。我走过一看,居然还是女人。看上去应该就是当地人,皮肤又黑又红,头上包着大红大黄的头巾。
看得出,那两个战士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我相信这是因为孙强命令过他们,尽量留活口,不然他们早就开枪击毙了对面的歹徒。
孙强走过去伸出颤巍巍的手摸了下那战士的颈动脉,随即闭上眼骂了句:“日你妈的。”站起身用枪指着屋里两个女人瞪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谁开的枪?”
整个屋子的人都沉默着,见没有人回应,他突然抬起手朝空地开了一枪,瞪着血红的眼睛喝道:“谁他妈开的枪?”
“我开的。”一个女人整了整头上的纱巾淡淡的说。那女人看了我和宁志一眼,目光冷漠中带着不屑。
我做了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接受了他的建议,我说:“你要是死了,我非弄死你。” 这时一个战士跑到门口说:“报告队长,我方伤亡7人,其中一人重伤,6人……包括北京来的一位首长。”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滚落了出来。
那女人听到这呵呵的笑出了声。
宁志见状上前用枪口指着那女人的额头,狰狞的说:“你们枪法好啊。”
那女人对顶在自己头上的枪看都没看一眼,笑了下说:“那当然了,都是我们自己做的东西,反正都是个死,能赚一个算一个。”她说完接着笑。
宁志抡起枪,一枪托狠狠捣在哪个女人脸上,那女人闷哼了一声窝在了墙角,脸已经痛得变了形,额角的血滴答滴答的淌了下来。宁志说:“来,再给我笑一个。”
那女人狠狠的瞪着宁志,一言不发。宁志抬腿一脚蹬在那女人脸上,将那女人的头踩在地上,拉了下枪栓对准那女人的头,牙齿咬得咯吱直响,食指在扳机处颤抖个不停。
我知道,他正在宣泄着郑勇牺牲带给他的悲愤,我又何尝不想将这里所有的嫌犯活活打死,但那对我们的任务有害无益。我轻声唤道:“宁志。”
宁志别过脸,用肩膀擦了擦眼泪,突然爆喝一声:“**。”接着枪口一抬,在那女人头顶的空地处开了一枪。那女人登时吓得瘫软了,裤裆里转眼湿了一大片,眼神中再也找不到刚才的冷漠和不屑,而是充满了因恐惧而造成呆滞。
这时,另外一个女人趁大家注意力在宁志身上时,突然猛地将押着她的战士一头撞开,一手伸到床下,摸出一个拳头大黑糊糊的东西。
孙强见状一把将我和宁志揪住,喊了一声“卧倒”,话音未落,已经把我和宁志推出屋子。 一声巨响带着猛烈的气浪将我和宁志生生掀飞,我不确定到底在空中飞了多久才着的地,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声音,我再次失去了知觉。那种嗡嗡声一直伴随着我,很久后才消失不见。
我恢复了知觉后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嘈杂的现场,院子里的战士们看上去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叫嚷着,飞奔着。一时间,我忘了身在何处。
当直觉逐渐恢复之后,随即感受到后背和手臂不知名的剧痛,我慢慢的坐了起来,整个头颅像是要炸开一样疼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努力回忆着。
一个战士蹲在我身边晃着我的肩膀喊着:“首长,首长……。”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脸庞和急切的米光,我突然间将之前的一切重新回忆起来。我是在战斗中,而这战斗还没有结束。
宁志呢?我第一时间开始四下疯狂的寻找宁志,却只看到两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残腿,我忙扶着地在那个战士的帮助下站起来,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当看到自己的躯体完整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那个搀扶着我的战士用袖口摸着眼泪说:“队长牺牲了,首长,怎么办……”
队长?牺牲?小战士的哭喊声让我又想起了宁志。
“宁志!”我一边喊一边四下张望,终于在离我不远的那两截残腿下面看到躺着的宁志。刚才我只被那两截残腿吸引了注意力,居然没有注意到残腿下的他。
他睁大眼睛望着天空,对我的叫声毫无反应。我像是被一道冰柱一下击中头顶,然后跌入了无底冰渊似的,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我甩开搀扶着我的战士扑上去,将压在宁志身上的两截残腿丢开,拍着他的脸叫道:“宁志,宁志!”
一边喊我一边朝他的颈动脉抹去,怎奈我早已冻得僵硬的手指已经感受不到脉搏那点微弱的颤动了。
突然,我仿佛看到宁志的眼珠动了一下。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身边那个战士:“你看到他眼睛动了吧。”那个战士什么也不敢说,只知道在一旁抽泣。我害怕是自己眼花,继续盯着宁志的脸说:“有本事你再动一下。”
但宁志的眼睛再也没动一下,我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几乎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了。我丧失了去验证他是死是活的勇气,宁可像个疯子一样,不论如何都坚信他还活着。于是我冲刚才搀扶我的那个战士摆摆手说:“你帮我扶他起来。”
那个战士抹了把眼泪,一个立正说:“是。”然后上前硬是将宁志扶了起来。 宁志僵硬的身体戳在地上,晃了两下终于靠自己站在那里了。
他,还活着。
我的眼泪顿时潮水般涌出,上前一把将他拥在怀中说:“**,你给老子装死!”宁志一把推开我,跪在地上开始一个劲的干呕,伸出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那两条残肢,然后厌恶的摆了摆手。
“首长。”那个战士在一边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让我瞬间想起自己的使命和任务,我看宁志八成是被那两条压在身上的残肢吓到了,也没什么大事,放下心来。闭上眼平息着一下心绪和呼吸,转过身说:“现在什么情况?”
那个战士说:“歹徒除7人被俘外,其他全部击*毙,我方9人牺牲,其中包括孙队。”他说着再次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又说:“受伤人数还在统计。”
我跟着那个战士来到孙强和郑勇的尸体前,站在那里抬着头控制着眼眶里的泪水,久久不忍低头。我怕让别人看到再次泪流的我,更怕看到之前还生龙活虎的战友,此刻却血肉模糊与我生死相隔。
如果不是郑勇果断的打掉那盏暴露我们的灯,伤亡的数字不知还要上升多少,如果不是孙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和宁志推开,我怎会有命站在这里?
一时间我陷入了极度的愧疚和悲哀之中不知所措,任由凛冽的北风冷彻我的胸膛。
那个女人引爆的是自制的简易手*雷,它将宁志右手的无名指第一截炸飞,我背部也中了三处弹*片,手臂多处受伤,所幸都是皮肉伤,并无大碍。但是孙强和屋里两个战士遇难,另外一个战士半边脸被弹*片撕裂,毁了容。宁志神情呆滞,在车上医务兵帮他包扎断指,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我带领着其余的战士,在那个废弃的矿场里发现了六台精密车床,其他简易车床十余台。
根据简单估算,如果没有外界干扰,原材料供应充足,认真生产,他们半年可以装备一个步兵师。他们仿制的半自*动*步*枪射程达到500-800米,精度极高。他们仿制的手*雷,因为不计危险,所以引爆时间、爆炸半径和爆炸威力完全根据制造者喜好和当日的心情而定。
所以我和宁志是幸运的,制造者在制造那颗手雷的时候,大概心情不太好,又或许他们喜欢细水长流,所以装药量比较少,让我和宁志捡了一条命,而那屋里的战士和救我们的孙强却失去了自己的年轻的生命。
那个被毁容的战士参军不到2年,还没谈过女朋友。
宁志被定为重伤,第一时间被送回北京,不论问他什么,他都呆呆的看着我,不说一个字,我只好按照上级的指示先让他返京疗伤。
我留在平凉,挨个审问那些因为我们的战士手下留情,才活下来的七个亡命徒。我只有一个问题,谁是洪古 最后得到的答案使我半天没回过神来——那天屋顶上那个我连正脸都没看到狙击手就是来自柬埔寨的洪古。
但是活着被捕的这几个歹徒,基本都是这个组织的喽啰,根本没有机会和洪古打过照面。他们说此人疑心极重,晚上从不在屋里睡觉,别人也不知道他睡在哪。
如此一来,找他们画像的想法可以宣告破产了。眼下,唯一和这个洪古接触最多的,恐怕只有宁志了,我只有赶紧回京和他沟通。
因为我要记着回京复命,所以不能参加一周后孙强的追悼会了。看着那些和我年纪差不多,曾经一直追随在孙强身边的战士们,我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我无法也不敢去对回忆那晚如同噩梦一样的场景,却不能回避那些战士们眼里的悲伤。他们执意要与我合影留念,最后在中队会议室书有“闪光利剑,忠诚卫士”八个大字的屏风前照了一张照片。当一个战士把冲洗出来的照片递到我手中时,我第一次觉得羞愧难当。
他们似乎希望我能说点什么,但我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对他们说“对不起”或者“节哀顺变”吗?良久的沉默之后,我说:“我请你们喝酒吧。”
长这么大,我从未主动想喝酒。但那天不知为何,出奇的想。
后来我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留着经常去喝酒的习惯,就是从那天养成的。虽然我从来没觉得酒好喝过,我只是留恋在半醉半醒之间那种在现实与虚境之间游离的感觉。
高兴了,喝点酒。会觉得快乐不会那么脆弱;难过了,喝点酒。会觉得痛苦不那么厚重。
有人说,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惜的是,我从来喝不醉,就算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走不了一步像样的路,脑子依然保持着清醒。这,是另一种煎熬。
尽管如此,每当在深夜带着醉意,独自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游荡时,看到情侣或依偎在一起,或站在那里争吵;看到经营烤串的摊贩趁着城管下班可以悠然自得为食客烤着肉串;看着趴活的出租车司机相互讲着荤段子等待乘客;看着都喝醉的老哥俩相互搀扶着在墙角一边撒尿一边说着豪言壮语;看着张贴小广告的人在电话亭、公交车站贴下一个又一个“牛皮癣”;看着……,看着这些,我就觉得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其实这些,就是正常的生活,我们不能让每个人升官发财、无病无灾,却能保证用你看到或看不到的付出,用一切去捍卫他们能这样正常的生活。
那晚,我代那些不执勤的几个战士向中队领导请了假。领导只所提出要求:穿便装。然后由他们带着我,一行七八个人到了一个烧烤摊。他们说他们喜欢这口,但我觉得更多是为了帮我省钱。
大把的肉串就着白酒,一口一口往肚里送,谁也没有含糊,只要有人举杯就大口的喝。吐了,接着来,只在喝不下,就用啤酒送白酒。吓得其他食客纷纷结账走人,躲我们远远的。摊主尽管满脸的迟疑,见我们人多势众始终没敢说什么。
我站起身问他:“老板,多少钱。”他说:“一百……算了,你给一百吧。”
我摸出三百块钱塞到他手里说:“少了你问我要,多了你留着,我们喝够了就走。”
等我再次坐下,坐空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四仰八叉的,上来两个战士扶我,没站稳,也全摔倒了。看着我们几个人狼狈的样子,大家哈哈大笑。我们三个也坐在地上一起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泉水一般的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笑着,喝着,喝着,哭着。就那么喝到半夜。我们起身要走时,中队的一个副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眼里噙着泪水看着我们。他身后的路边停着两辆车。他说了句:“上车吧。”然后抹了把眼泪钻进了车内,一直到中队也没有说一句话 临行前,我看望了孙强的妻子。那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见到她时,她发髻上别着一朵白色的花,把我和中队一个领导让到客厅沙发上泡了茶,上了烟,然后就不停的在屋子擦家具,擦得很仔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一遍又一遍。
我说:“嫂子,您坐会吧。”
她操着河南一带的口音说:“我不能停下来,手头没事做就更难受,我必须不停的干活,你们可千万别埋怨我啊。”她说着开始擦我们面前的茶几,觉得有些不妥,停了下来说,“对不起,你们别多想,我不是赶客人。”又给我们让烟,并坚持要给我们点上。
我实在不忍在看下去,将那个装着我所有的积蓄的大信封放在茶几上,说:“这个你收下,我的命是孙强救的,以后我会常来看你。”
相对无言,我起身告辞,刚出门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孙强妻子的哭声。我抹了抹溢出眼眶的眼泪,大步朝前走去,将跟我一同来的中队领导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我想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却发现卑微的自己怎能承受起如此厚重的责任。
我辜负了上级的期望,交付给我的任务我一样没有完成,还拖累了孙强,如果不是我,他怎会屈死在一颗劣质的手雷下,就连我身边的搭档我都没能保护周全。
我宁可那个死在洪古枪下的是我,哪怕替代宁志断掉一根手指的也好,偏偏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失败,并不是惧怕如何应对上级斥责,而是那浸满战友鲜血和生命的失败,我不知道耗尽我一生,能否把心中的内疚平息万分之一。
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望着舷窗外梦幻般的云海我再一次泪流不止,空乘小姐递给我一包纸巾问道:“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我看着那张笑脸在投进舷窗的阳光照射下格外的灿烂和甜美,不禁心有感慨,也许这就是我们生命的意义所在,付出我们的一切,只为他们能在这阳光下灿烂的微笑。
我想如果孙强和郑勇看到此情此景,也一定会赞同我的想法,那么我能做到的,只是用实际行动去诠释我们曾在国旗下宣读的誓词。只有这样,才能告慰九泉之下的战友,你们的牺牲将永远激励我用生命的全部去战斗! 我准备了两套说辞来应对徐卫东,但当我走到他虚掩的办公室门口时,我犹豫了,或者说,是胆怯。
因为我发现不管怎么说,都是多余,检讨只会让我显得虚伪,而照实陈述却显得我无能,无论哪一种结果对我而言都是不能承受的。
因为只搁着一道虚掩的门,所以我能清晰的听得到,他在门内翻阅纸张和掀开茶杯喝水的声音。
我站在门外,大气不敢出,积攒着敲门的勇气。
勇气还没有攒够,就突然听到他说:“你就算是在外面补妆,也不用这么久吧。”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来了,而我还像个傻瓜一样在门外踌躇不定,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我居然觉得有些委屈,我整了整手中写好的报告,举手敲门。
他依旧声音低沉着说:“进。”
推开门,发现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端着陶瓷茶杯,坐在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厚厚的几叠文件。
我戳在门口,屏住呼吸等待着暴风骤雨的降临。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处分的心理准备,包括被他踢出特案组,我甚至连重返学校都觉得是个奢望。
他快速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看上去有些吃惊的说:“站那干嘛?伤好利索了?”
我说:“都是皮外伤,小意思,我是来复命的。”
他放下茶杯说:“你确定是皮外伤?里边没事吗?”他说着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刚要说,没事。可转念一想,他这么问一定是另有所指,一时间我百感交集呆在了那里。
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坐。”然后拿起面前的一摞文件翻看起来。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刚坐下,他就将茶几上一包拆开的香烟丢给我,说:“自己拿。”
我木讷的点了一支烟,机械式一口接一口的抽。
他抬起眼皮说:“这烟挺贵的,你好歹稍微品品可以吗?”
我“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他丢给我的是一包软中华,想仔细抽一口“品品”时,才发现因为刚才抽的又快又猛,烟已经着到了过滤嘴。
徐卫东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啧了下嘴说:“你要是来复命的,就开始吧,你要是来扯别的,就别浪费我的时间和烟。”他说完点了一支烟看着我。
我说:“我是来复命的。”我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他。
他二话没说打开就看。此时的我像一个交了考卷等待成绩的孩子,屏住呼吸不停用余光瞄他的脸色,显然,又是徒劳,我还是没有从他的脸色上,猜测出他心思的万分之一。
“嗯”他认真地看完后,说:“你的报告,比我了解的情况更加详尽。”
见到他如此冷静,没有丝毫我所预计的狂风暴雨的影子,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他又说:“我的总结是,你们在这次任务中勇敢、果断,不怕牺牲,尤其是郑勇,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说:“这次你们吃亏吃在经验上,这也有我的责任在里面,对形式预估不够,希望你能在这次任务中总结经验教训,今后不要再吃同样的亏。”
他低头想了想,又说:“我的意见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徐卫东,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若不是他低沉的声音和眼神中的锐利,我会怀疑,眼前这人只是长的像徐卫东的另外一个人而已。 我第一反应是他刚才一定话里有话,可在仔细结合他的表情,回味了一遍那番话之后,我又找不到任何挖苦或讽刺我的痕迹。
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递给我一支烟,看着我点燃,语重心长地说:“还有很多任务等着你去执行,没有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那些与你并肩作战并牺牲的战友,会愿意看到你一跟头栽在这里,就再也起不来。你将要面对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凶险,但你最大的敌人永远是你自己,为此你可能会穷尽一生的勇气和智慧。”
我沉默了好久,说:“我没有把我的搭档全部带回来,郑勇的牺牲我有很大的责任。”
徐卫东说:“责任你有,但是紧靠你的内疚和自责是担不起的,要么你继续这么自责下去,要么总结战友牺牲的经验教训投入到将来的任务中去战斗。郑勇的牺牲大家都很痛心,但是我们应该把它变成一种力量,而不是累赘,你应该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希望你还能做到。”
徐卫东的这些话几乎字字戳到我的心里,因为在这之前我的确真切的思考过,并得出这些结论。但是这些道理仅靠我自己想通是没用的,我需要别人来证实我这些想法的正确,更需要上级的肯定和鼓励。现在他的一席话将我心里所有的顾虑全部消除。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湿润了我的眼睛。
我沉默了一会,说:“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徐卫东说:“我的任务就是在两难时做出决定,而你的任务是照我说的去做,不该考虑的问题,你不用想。”
我点点头,又说:“洪古跑了,只有宁志和他打过照面,我想继续一追到底。”
徐卫东说:“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也是成功的,这次行动,对该团伙的打击是致命的。另外,洪古的线索太少,不值得耗费太多精力,特案组的人力应该用到更关键的任务上去,你回去待命,顺便抽空去看看宁志。” 从徐卫东办公室出来的当天下午我去了医院看望宁志,他的气色明显好得多,不再像那晚那个废弃矿场中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本想向他询问有关洪古的事,但想起徐卫东说这个任务已经结束,况且我不确定,宁志的“内伤”到底有多严重,故而忍住了。
次日我和宁志一同参加了特案组内部为郑勇开的的追悼会。会场在总部大厦一个地下会议室,到场的人只有我、宁志、徐卫东还有几个不知名的领导。
整个追悼会很简短,领导介绍完郑勇的生平简介后,全场开始默哀。会场静的能听到自己眨眼的声音,想起郑勇生前的各个场景,不觉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从头到尾徐卫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紧锁着眉头。末了,他朝郑勇的遗像敬了个很长的军礼,然后低着头离开了。
我给宁志起了个外号,叫做“九指琴魔。”原因有二:
一,他在上次甘肃牺牲掉了右手无名指,只剩下九个指头;
二,他从前没事的时候喜欢摆弄个吉他。少了一根指头后,弹吉他的功夫居然一点没落下。
休养的这些天里,宁志添了些新的毛病。比如在冬日午后,让护士帮他泡一杯茶,他就坐在床头怀抱着吉他,轻轻的抚弄琴弦。他拨弄的很轻很轻,若不是凑近根本听不到声音。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他就那么闭着眼,动作精准地拨弄着琴弦。不知哪个调上触动心事似的,他会轻叹一声,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望向辽远的天际。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你,没事吧?”
他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说:“说了,你也不懂。”
起初,我以为他是因为心理上的创伤,所以表现的这般多愁善感。他也看出我的顾虑,再次奏完一首在我听来毫无旋律的曲子之后,轻叹口气,才放下吉他,面对着我,目光悠远而深邃,又不乏真诚的对我说:“小川,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真的没事,而且从来没有这么透彻过,反而你自己才更值得担心。”
我正要答话,一个护士推开门说:“体温表给我。”
宁志从腋下摸出体温计递给护士,护士看了看说:“烧完全退了,一会把药吃了。”将一个纸包放到床头柜上。
我问:“他真的不烧?”
护士看了我一眼,把体温计甩了甩说:“你别勾着他抽烟。”
宁志站起身说:“放心,不抽。”然后冲我摆摆手说:“咱出去走走。”
护士问:“你干嘛去?”
宁志说:“出去抽根烟。” 第二天我来接宁志出院的时候,他的病房里多了一个人,那人侧脸对着门口,正和宁志低声说着话,见到我进来,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看上去极不自然。这让我对此人第一印象很不好。或许我只是不太习惯一个陌生人和一个与我出生入死的战友聊一些不愿意我听到的话题吧。
宁志对他说:“这就是秦川。”
来人眼里明显亮了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我立正站好说:“你好,我叫齐林。”
我冲他点点头,朝宁志投去疑惑的一瞥。宁志清了清嗓子说:“来不及了,边走边聊吧。”他说完提起打好的包,对齐林说:“你帮我拿着我的吉他。”
齐林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脸,动作很利索,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提起宁志的吉他跟在宁志身后就往外走。路过我的时候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我跟在他们后面出了住院部大楼。
齐林小跑了两步,将停在住院部门口的一辆轿后备箱打开,接过宁志的行李,与吉他一并小心码放好,就坐到副驾上。车内等候的司机随后发动了车子。
我只当他是上头派来接宁志出院的,也没多问,拉开车门与宁志坐到后座上。
车子并没有朝总部方向走,而是一路向东上了机场高速。我问道:“这是去哪?”
宁志答:“不知道,人家手里有命令。”
我心中顿时有些不悦。大家都是平级,我没在的时候你们鬼鬼祟祟的谈话,见我来就不吭声,现在突然告诉我有新任务,搞得我倒像个外人似的。我看着副驾的齐林后脑勺,心想,老子和宁志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转筋,跟这神秘兮兮的装什么孙子。
没等我追问,齐林拿出一张纸竖到我眼前,公安部那醒目的大红戳看得我一愣。齐林言简意赅的说:“紧急调动,去机场找个人,目标人物下午六点飞乌鲁木齐,找到后直接拿下。”说完又塞过来一张照片。
我一看照片,顿觉眼前豁然一亮,照片上是个女人,拍照的背景应该是某个酒店的大堂,她穿着职业套裙很优雅的坐在沙发上,很漂亮,看起来特别清纯,像个刚毕业初入职场的大学生,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我说:“这也太可惜了。” “嗯,手上四条人命,全是边防武警。”齐林坐在副驾驶位上头也不回的说,“她叫刘亚男,32岁,籍贯杭州,学历高中。自幼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两年前随父亲在中俄口岸做服装生意。去年她父亲在俄罗斯死于车祸,然后她开始做棉花生意,主要是在新疆产棉区收购棉花销售到内地。具体什么时候跟贩*毒组织勾结上的还不清楚。能确定一点,此人利用正当生意做掩护,帮俄罗斯贩*毒组织与金三角一带的组织牵线搭桥。一旦这个毒*品网络在内地架构成熟,中国大陆将成为毒*品重灾区,除此之外,她旗下的公司还帮境外一些非法组织洗*钱。”
“32了?完全看不出来,确实牛逼。”我看了眼照片上刘亚男那清秀的脸,有点不屑齐林这幅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说完我又看了眼宁志说:“这上面没老徐的命令啊?”
宁志说:“他可能不知道这事,我接到的是总部另一个领导的命令。”
我心里更加不悦。潜意识里,我已经默认自己是徐卫东的兵,并且只接受他一个人的调遣。我心甘情愿为徐卫东下达的任务指令拼命。这莫名其妙来一个我还不知道见没见过的领导的命令,就这么派给我,这在情理上也不合适。
我说:“要不要跟老徐打声招呼?”
不等宁志说话,齐林抢着说:“这次行动我们三个只向部里一个领导负责,对其他人全部保密。另外此次行动由宁志领导。”
我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齐林忙说:“我们的司机都是聋子,哑巴。”
我冷冷笑了下,说:“你刚说什么部?”我翻了下那纸命令,盯着那个红戳接着说:“公安部?你是公安部的?”
齐林嗯了一声。
我笑笑说:“我不归你们管。”
齐林有些尴尬,回头看看我,见我没有丝毫好脸,于是说:“你们上级知道,这次行动由宁志负责,一些问题,还是他给你解释比较好。”
我像是看一个叛徒一样看着宁志说:“首长吉祥。”
宁志并没搭理我,异常严肃的看着我说:“跪安,没什么好解释的,命令是咱们上级直接下达给我的,至于为什么不是老徐,我想这不是我们该问的。你还有问题吗?”他说完看了下手表,又看看我,像是在做什么决定,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军线手机丢给我说:“还是你自己给老徐打个电话吧。”
看到那只手机我傻了。这种军线手机只有领导级别的人才有,我见过徐卫东有一只,而此时宁志居然也配备了一只。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置身于某件事之外傻子,具体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包括邻居家的那条狗都明白,只有我还蒙在鼓里。
我拨通了徐卫东的内线电话,响了两声对方接通,是我熟悉的徐卫东那低沉的声音:“嗯,说。”
一时间我哑了,对方不耐烦的说:“说话。”
我说:“是我,秦川。”
对方明显迟疑了一下,说:“嗯,这个案子你由宁志领导,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他说完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始终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一下又说:“先这样吧。”说完挂了机。
我收起电话,盯了宁志一会,说:“我没问题了,您尽管吩咐?”说这话时,我的鼻子有点酸,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远在我想象之外,我像是在特案组高速运转的离心力下被甩开的一个可有可无的螺丝钉一般,被抛弃在空中,不知道将要落向何方,而这一切就发生在我热血澎湃的想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之后。
这种从九天到深渊,从炽热到寒冷的转换像极了我孩提时代的一个噩梦,梦中我与母亲被陌生的人群中冲散,我想大声哭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我看到好似熟悉的脸孔,可那些脸孔却只给我冷漠。
我觉得好冷,好饿,而孤独如同一只猛兽在阴暗处觊觎着我的血肉。
宁志手搭上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和以前的任务一样,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们的价值是铲除这些人,我不知道这次是害你还是帮你,不论如何,我只希望咱俩能并肩作战,至于谁领导不重要。”
有件事我想我可能有点明白了,就是不论我怎么安慰自己,不论徐卫东怎么为我开脱,在上一个任务中,我的确失败的很惨,既然失败,就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冷静的想想,此刻我更像是一个配合公安部门围歼逃犯的普通战士。我只是接受不了因自己的无能,才从特案组探员到一个普通战士的变化。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给宁志挤出一个微笑说:“提要求吧。”
宁志说:“活着。”
车内沉默了一会,我觉得气氛被我内心的一些疙瘩搞得有点别扭,于是开玩笑的说:“那我活着回来有什么好处?”
宁志回过头冷冷的说:“我升官呗。”说完回过头哈哈大笑,笑声分外刺耳,我没忍住,狠狠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宁志忍着疼挺起腰,缓了缓说:“别他妈闹,我说真的,上面说人员伤亡率不能超过一点五个。”
“一点五?”
这次车内彻底的沉默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说:这次行动,我们三个,有一个人个回不来是正常的。 这么干不是不行,辛苦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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