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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zt 高考地狱:安徽毛坦厂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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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4 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浙江金华
 说起“毛坦厂”,难免会有人瞪着眼睛,迟疑着问:“生产毛毯的厂子?”

  其实,毛坦厂不是工厂,跟毛毯也完全不沾边儿,它是安徽省六安市下面的一个乡镇。倒是这个镇上的高中,在社会上流传着一个与“工厂”有关的名声——“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

  每年有近万名复读生及应届高三学生在这里进行“锻造”,在高考的检验下过关后,输往全国各地的大学。从规模和“产品合格率”来说,这家皖西山区的“高考工厂”,制造着高考史上的“神话”。

  复读,或者按照校方的标准表述——补习,无疑是这里最响亮的品牌。近年来,每年有超过8000名来自安徽省内外的复读生涌进这里,接受再次的加工和磨砺。

  2013年安徽约有10.5万名复读生参加高考,小小毛坦厂就占了近8%。

  挤满学生的中学,是这座小镇的“心脏”,几乎整个镇子人们的生活节奏,都要保持着和它同样的律动。

  同时,它也是拉动小镇运转起来的“引擎”。当地的居民说,“没有学校呀,毛坦厂的经济就会崩溃”。

 开学了,毛坦厂苏醒了

  8月中旬的一天,毛坦厂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坐着豪华的奔驰车绕着大山,弯弯折折地来到这座山坳小镇之后,19岁的郑汉超看见的是一座空空的镇子。

  大白天,街上空荡荡的,很难见到人影。几只麻雀从半空中飞过,也无法吵醒如同沉睡中的街道。整条街上紧挨着的大小餐馆,几乎都闭上了卷拉门,以至于那些不合时宜闯入镇子的外地人,找不到花钱可以填饱肚子的去处。

  用当地老百姓的话来说,每年高考过后,毛坦厂就像经历“大扫荡”一样,变得空寂起来。

  8月29日,镇上高中的复读班开课。8000多名复读生,陆陆续续地被10分钟一趟跑得疲惫不堪的客运班车,或者挂着“皖”与某个英语字母组合起来牌照的小轿车,运送到毛坦厂。

  随着小镇的“心脏”复苏跳动起来,毛坦厂也从一场短暂的休假中苏醒。

  这里最繁华的商业街,学府路和翰林路上,包子铺老板熟练地打开一个又一个冒着热气的笼屉,金黄的手抓饼在铁锅里“滋滋”作响,餐馆里的客人不耐烦地催着服务员上菜,小超市的收银员正在收银机里翻找零钱。

  “很难想象,一个镇子竟然像一部手机,可以切换模式。”或者,梦想当电影导演的郑汉超更愿意把毛坦厂的变化,比喻为电影里的特技。

  要找到毛坦厂镇情景切换的时间节点,并不太费劲。最明显的那条分界线无疑是“高考日”。6月5日,高考前一天——也是当地的“送考节”——在礼炮声和乐曲声中,70辆大巴和上千辆私家车将过万名高考生接走之后,陪读的家长也散去,毛坦厂镇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空心镇”。

  如今,时间点拨到“开学时”。8月29日晚上,毛坦厂中学的校长韦发元在吃晚饭时,往肚子里灌了几杯平日里不怎么碰的啤酒,“解解乏”。

  就在小镇“心脏”部门的指挥者神经紧绷的同时,由这颗“心脏”所牵动的各个部件,都拧紧发条,沿着它跳动的波线图运转着。

  毛坦厂镇政府办公室主任杨化俊和旁人的谈话,会被随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为学校提供后勤服务”,已成为镇政府的重要日常工作。因为外来客人的激增,这里公务员的接待任务,已超过平时的负荷。

  镇上的10多家宾馆几乎都住满了,宾馆服务员对抱怨“底楼太潮湿”的房客们,机械地重复那句:“全都满了,现在没有换的。”如果不提前预定,想赶着饭点在状元酒楼或者新学府餐馆吃上一顿饭,还要看运气。

  来自邻县舒城的陪读家长汤才芳,把手机闹钟调成早晨5点半,这将是未来9个月里她和儿子在毛坦厂每一天的起始时间。

  如果一切顺利,郑汉超和汤才芳的儿子可能成为复读班的同学。尽管,一直到奔驰车把他载到毛坦厂之前,这个富商之子还以为父母会把自己送到美国留学。

  那本是一条设计得很周密的成才之路。郑汉超初中毕业后,“为了接受更优渥的教育”,被父母从安徽老家送到杭州。郑家在杭州买房,加入当地户籍,费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让家里的独子读上了国际学校。

  “怎么说呢,那种学校是国际范儿的,追求个性,自由发展。”8月29日晚上,郑汉超坐在毛坦厂一家宾馆的沙发上,摇晃着他手上的iphone5。他刚向宾馆前台询问是否有iphone5充电器,服务员在打了好几通电话之后,给他找来一个不匹配的“山寨”手机充电器。

  “原本打算要向西走,拐了一个弯儿,还是要回到原点,费劲巴拉地到这个山沟里来。”在饭桌上偶尔听朋友提到“毛坦厂”,郑汉超的父亲,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对这个山坳里的高中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半路杀出个毛中”,意味着郑汉超的留学计划暂时搁浅。“现在海归也不是那么吃香了。想出国?很容易,只要有钱,有money,有朋友就行了。可是你要是不在国内读个像样的大学再出去,别人就会说你是富二代,鄙视你!”这个精明的商人,一边挥着右手,一边语速飞快地冲儿子讲他的道理。

  毛坦厂的魔力很快将这对父子吸引到统一战线上。“如果在这个山沟里闭关苦读一年,考上国内的电影学院,也是梦寐以求的。”郑汉超盼着自己能赶上复读班报名的“末班车”,走进“神一样的毛中”。

 政府和镇上每个居民,一切都围着学校转

  将毛坦厂镇上的人们拽进同一生活频率的引力,来自这里的两所高级中学——毛坦厂中学和金安中学。

  毛坦厂中学始建于1939年,是一所在抗日战争中诞生的老校。2005年,毛坦厂中学与当地一家私立学校联合成立股份制的金安中学,接纳“补习生”和应届高中生,两校相对独立,教学资源共享。但在当地,老百姓还是习惯合称两所学校为“毛中”,称补习生为“复读生”。

  神奇,从高考数据上看,或许是对地处山坳小镇的毛中毫不夸张的评价。近10年来,毛中的本科升学率连续达到8成以上,而且还不断将自身的记录刷新。今年,毛中有11222名考生参加高考,其中9258人达到本科分数线。

  近年来,毛中的名声已经翻过大别山,飘散在豫皖苏三省之地上。合肥当地一家高考补习学校打出的广告语是,“某某学校,家门口的毛坦厂”。

  不过,韦发元校长却说:“毛中几乎从不做广告。”

  说这句话的底气是,学生和家长大多是在口口相传中听闻毛中的“神话”,慕名涌进毛坦厂镇。高考成绩公布的当天下午,咨询复读的电话就已打到毛中。开始报名后3天,高考补习班的名额就满了。

  一座去年竣工的5层砖红色教学大楼,被命名为“补习中心”,专供复读生上课,50多个教室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后背委屈地擦着墙。靠近门口的高个子男生,稍微撑一下腿,就会不小心跨出教室。几个学生揶揄着:“胖子就免进了。”

  由于复读班教室里的学生太多了,老师必须要用扩音器上课。经过回字形教学楼的人,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吐着英语的女高音,或者带着皖西口音的男中音,汇聚成一部雄壮的“交响乐”。

  即便是“一根针插进去感觉都很困难”,开学好几天后,仍然有家长和学生逡巡在教室门外,眼巴巴地瞅着窗户里面黑压压的人头。

  那些抱着极大的希望来到毛中,但是又失落而归的家长们留下的背影,成为初秋毛中校园里的寥落一景。

  踩着8月份的尾巴,在父亲使出浑身解数之后,郑汉超终于迈进毛中的门槛。不过,他没能进“最牛”的复读班,只能去高三应届班借读。即便如此,郑汉超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父亲,在当天晚上就像谈成一笔大生意那样兴奋。

  他拍着儿子的肩膀,嘴角挂着微笑,流露出一个父亲的温柔:“知道吗?我做了很多投资,但是你才是我最大的投资,而且这笔投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对于农村妇女汤才芳来说,“投资”不是她敏感的事情。但是,今年陪儿子来毛中,也算是一次“赌博”。她的儿子今年考上三本院校,但是又不甘心,执拗地要来毛中复读。

  “这一年会影响孩子一辈子。”汤才芳说。这个农村妇女的哥姐,分别通过走当年最重要两条路——当兵和上大学,走出农村,改变了命运。她感叹:“我是兄弟姐妹里过得最差的,现在就指望我的儿子了。”

  正是冲着这个朴素的道理,70多岁的奶奶还在为孙子发挥余热,中年妈妈不得不提前退休来照顾女儿……这些数量庞大的外地人,聚集在毛坦厂,成为这个镇子的重要组成部分。

  毛坦厂镇,这个镇区面积只有3.5平方公里的小镇,在毛中开学后,再次恢复到将近5万的人口规模。当地的人口结构,因为高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镇上的本地户籍居民只有5000多人,但随着当地的高中名气越来越大,事实上的人口主体变成两万多的高中生,以及将近1万来自安徽省内外的陪读家长,剩下的就是在学校附近做生意的外地人。

  很难说清楚,5万人口究竟是什么数字概念。这5万人每天要制造7000多吨生活污水,消费校门口售卖的将近5000个包子和500多个手抓饼,以及农贸市场和街边商店里难以统计的肉蛋、蔬菜和水果。

  为了避免镇子的生活陷入瘫痪,毛坦厂镇近几年修建了3.5千伏的变电站、50亩的垃圾填埋场和日处理量5000吨的污水处理厂。“如果没有学校,这里不可能建设如此规模的基础设施。”镇政府的杨化俊说。

  不过,这座小镇没有一家网吧、咖啡馆和KTV——任何可能会让学生“分心”的娱乐场所。毛坦厂最后一家网吧,几年前在陪读家长的强烈反对下,被当地派出所“取缔”。如今,镇上的商家也很“自觉”。很多毛坦厂人说,“和学校共生共荣”。

  “我们和毛坦厂中学的关系,可以说是镇校一家,学校的事情,就是我们镇上的事情。政府和镇上每个居民,一切都围着学校转。”今年6月,毛坦厂镇长韩怀国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一所山里中学演绎的“逆袭”故事

  郑汉超听说,进了毛中的学生,如果想成为成功故事的主角之一,就必须接受和适应这里的规则。

  这套规则,是“毛中制造”的核心肌理。毛中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李振华,将其概括为“全方位立体式无缝管理方式”。毕竟,这座“工厂”的人数规模很庞大。在补习中心上课的超过8000个学生,下课铃响后同时从教学楼往外走,直到整座楼空无一人,要花去将近15分钟。

  这里有严苛的时间作息制度。一天24小时会被一张作息表严丝合缝地分解掉。通常,早上6点10分进班早读,直到晚上10点50分下晚自习,休息时间只包括:午饭、晚饭各半小时,午休1小时——午休本是两小时,但学生被要求到教室睡觉,顺便再匀出1小时自习。

  有的班主任甚至还要求“统一上厕所”,“以免进进出出影响别人休息”。

  毛中的老师们认为,应对标准化的考试,需要大量和重复的训练,因而在这里经受“锻造”的学生,“1年要完成过去3年才可能做完的习题和考试卷”。

  在这座“高考工厂”里,竞争的氛围被制造得很浓烈。高三几乎每周都要考试,成绩表张贴在教室门外,排名靠后的名字会被红色的横杠标注。

  为了给“毛中制造”提供优质而又勤勉的人力资源,学校在招聘老师时明码标价“年收入6~10万元”。大部分毛中老师生活水平都不错,可以在六安或者合肥买房,还开上了私家车。

  但是,对于老师们来说,这座“工厂”的生存法则非常残酷。学校选聘班主任,每学期根据考试成绩,实行“末位淘汰制”,而班主任可以炒掉任课教师。

  近年来,全国各地的高中校长、教师和家长来毛中取经问道的不少。几年前,深圳市福田区教育局也曾到这个皖西山坳里来参观交流。

  在校领导看来,毛中的门道,“一点儿都不神秘”。它在校园里几乎随处可见,被赋予各种形式向人们展现——可能是学校花坛里写着“肯吃苦才能代代成才,守规矩方可日日进步”的宣传牌,也可能是教室墙壁上直截了当的“为了大学,拼命吧”的励志标语,或者是老师们爱说的那句口头禅“两横一竖,干!”

  这一切都成就着毛中的高考“神话”。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毛中只是一所不为人知的山区学校,而且它随时面临着和其他乡镇中学类似的命运——在教育资源不平衡的背景下,逐渐衰落。

  如今的毛中,演绎着一个“逆袭”的故事。这个地处大别山余脉的中学,正在修建田径馆和游泳馆,还在操场上立起一块巨大的LED电子屏幕。毛中的老师自豪地说:“这是华东地区最大的一块电子屏幕。”

  有人认为毛中是“高考圣地”,也有人说它是“地狱”,隐喻着中国高考的畸形和异化。在毛中经受过锻造的人,在网络上宣泄着对母校的复杂情绪。有的人对它很痛恨,也有人说:“对毛中充满感激。”

  信奉毛中“神话”的家长和学生,还是在使劲儿地往那扇门里挤。很多人认为,只要一脚踏进毛中大门,就意味另一只脚踏进了大学。

  8月的最后一天,一位六安当地人帮着一对来自庐江县的农村夫妻,往复读班的教室里硬塞进一张黄色课桌。讲起这事时,他咬着牙,双手在半空中环抱,比划着为挪动那张课桌费劲的样子。

  这位不付重托的朋友,在那对夫妻面前,拍着胸脯说:“放心吧,进了毛中,你们女儿来年高考一定能涨分。”

  安徽当地人认为,托关系将亲友的孩子送进毛中,“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现实是,也有好不容易挤进毛中的学生,在这里呆了一两天,就哭喊要逃离。

  复读班开课后第二天,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女生站在教室门外抽泣。她拖着哭腔向一位中年妇女哀求道:“妈,我真的受不了。我一看到,那么多书,太恐怖了。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不读了,不读了。”

  穿着套裙、脚踩高跟鞋的母亲,脸涨得通红,恨恨地说:“你不读?你为什么不读?这么多人不是都在读吗?你知不知道,为了能让你上这个学,我已经烦透了!”

  她伸手将眼睛哭红了的女儿拽到教学楼角落里,指着楼道远处,甩出一句话:“你要是不读了,直接从这儿跳下去。”

  郑汉超的父亲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是否也会成为“逃兵”。这个在氛围自由的国际学校里呆惯了的男生,已经开始抱怨“毛中太苦了”。

  但是,“就像放进炼钢炉的铁块,不可能再伸手往回捞”。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儿子,“在这里吃苦,受委屈,甚至个性被压抑,统统可以接受”。

  “其实,这真是中国教育的悲哀,但也是合理的存在。是体制错了,还是勤奋错了?”这个殷切盼望儿子考上大学的父亲反问。

  郑汉超还算“争气”,他把iphone5扔进抽屉里,换了一个在镇上买的款式老旧的手机,不能上网,只能用来打电话和发短信。

  这个在微博上拥有11万粉丝的男生想起,应该跟关注自己的人们短暂告别一下。他又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你们一直抱怨这个地方,但是却没有勇气走出这里。9个月,咬咬牙,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却有着同一个目标,请等我回来。”

  不过,郑汉超并不想告诉朋友们,“这个地方”是毛坦厂,一个被人们视为诞生高考“神话”的地方。

 从以“三线”厂为荣,到以“毛中”为荣

  9月初,毛坦厂镇政府办公楼的玻璃门上,贴着大红色的高考喜报。

  官方对外展示的地方简介里,毛坦厂中学占据着最靠前的段落,高考成绩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处笔墨。

  对于这个安徽的山区乡镇来说,教育是当地发展布局里的一张王牌。用杨化俊的话来说,学校是毛坦厂发展经济的“引擎”。

  这台“引擎”发动起来,给这个镇子注入看得见的商机。数以万计的外地学生和陪读家长涌进毛坦厂,催生了当地特色的“房地产经济”。

  这些外地的房客,大多住在书店、超市或者农贸市场等的商铺楼上,为毛坦厂当地居民带来一笔稳定而又可观的房租收入。

  陪读家长大多抱怨:“这里的租金太贵了。”目前,镇上对外出租的房子,最便宜的租金一年大约四五千,最贵的达到两万多元。在当地,“一家本地居民靠出租房,一年收入二三十万,很正常”。

  30岁出头的王瑞,去年从江苏常熟回到家乡毛坦厂,扒掉家里的老平房,盖起一栋3层楼的“学生公寓”,“一年的房租收入远超过在常熟开服装店挣的钱”。但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他还是感叹:“我还是没眼光,盖房子太晚了。”

  那些“有眼光”的当地人,敏锐地围绕着毛坦厂的强力“引擎”寻找赚钱的机会。

  去年,金安中学新打开一扇北门,又为毛坦厂镇掘开一条积累财富的通道。短短一年间,新北门外那条命名为翰林路的水泥路边上,一座座四五层的小楼拔地而起,如今成为部分当地人的“摇钱树”。尽管由于工期紧张,有的楼房外墙还没来得及被白瓷砖填满,裸露着整面墙砖。

  毛坦厂镇,正在以制造高考“神话”的毛中为圆心,划出一个中部省份山区集镇的经济图景。几乎与毛中崛起的节奏同步,毛坦厂镇的经济也开始有起色。这个土地面积紧张、工业并不发达的镇子,还曾在2009年、2010年连续两年挤进六安市经济发展综合实力20强乡镇。当地政府介绍,去年毛坦厂的财政收入将近1500万元。这个数字,是邻镇东河口全年财政收入的近4倍。

  镇政府的杨化俊说,毛坦厂从过去以采茶和卖竹子为主“山口经济”,发展成为现在的“校园经济”。

  在这个拥有明清徽派老街的老镇上,当地镇政府还想打好一张旅游牌。不久前,一条超过千米的明清老街路口,建起一家仿古徽派建筑的“毛坦厂老街游客接待中心”。但是这个崭新建筑物的棕色镂空玻璃门如今却紧闭着,门前还立着由三根竹竿搭起来的晾衣架,上面挂着女人的裙子和内衣。

  相比于起步较晚的旅游业,由毛中带动的校园经济,能为毛坦厂镇带来更稳定的消费市场。杨化俊算了一笔直观的经济账:“毛坦厂将近3万学生和家长,如果保守估计,每人每天在镇上消费10块钱,全镇第三产业一天的营业额至少30万。”

  有时,面对由毛中这台引擎发动起来的市场,毛坦厂这个小镇子也会应接不暇。那些无力承载的消费需求,就会转移到附近的乡镇或者县城,成为周边地带的福祉。

  70岁的本地人熊春义很难想象,毛中是如今镇子的中心地带。他更怀念上世纪60年代,坐落在毛坦厂李家冲村的“三线厂”,曾经为这个镇子增添的繁荣景象。

  “三线厂”是特定年代的产物。在1964年至1980年,国家在属于三线地区的13个省和自治区的中西部投入巨资,号召工人、干部、知识分子、解放军官兵和民工,在大西南、大西北的深山峡谷建起工矿企业、科研单位和大专院校。当年,毛坦厂这里建起一个生产枪支和汽车配件的军工厂。

  9月初的一个下午,干瘦的熊春义老人,蹲坐在墙皮剥落的灰砖楼门口,一边搓着玉米棒,一边回忆起有关三线老厂的画面。他曾在厂区学校的食堂做工,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工厂搬迁到马鞍山之前退休。

  那些记忆,就像熊春义住着的这栋三线厂老宿舍楼一样,已经很陈旧。

  “那时,厂区是毛坦厂最热闹的中心,姑娘以嫁到三线厂为荣。”当然,他也知道,现在的毛坦厂人“以把孩子送到毛中上学为荣”。他的女儿在毛坦厂镇区生活,以租房为生计。

  即使没有这个老人的回忆,如今看着遗留在这里的厂房、医院和学校旧址,以及墙壁上依稀可见的属于那个年代的宣传标语,也会引来毛坦厂年轻一代唏嘘感叹“不同时代的寓言”。

  一位毛中的年轻老师说:“看上去这个厂区过去是多么繁荣。让我联想到毛中,如今这里也这么繁荣,但不知道以后会如何。看来真是要居安思危啊!”

 有关毛坦厂的一切

  在毛坦厂呆了几天后,来给儿子陪读的汤才芳觉得,“这里没有新鲜事了”。

  除了给儿子洗衣做饭,在毛坦厂剩下的大把时光,对她而言,只能用“无聊”来形容。

  一到傍晚,小镇会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中年妇女,绕着毛中院墙外面的小路散步。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零零星星的人,逐渐汇成川流不息的人河。

  在路灯下随着音乐扭腰摆臀的人们,会给马路岔口制造一些拥堵,惹得汽车司机拼命地按喇叭。

  毛坦厂镇的领导曾经表示,镇上将来要建一个专门供陪读家长们娱乐休闲的文化广场。

  鳞次栉比的出租屋门前,头发湿漉漉的女人们围坐成一圈,谈着家长里短或者孩子的考试成绩。腆着肚皮的中年男人,将耳朵凑到收音机旁边,听着黄梅戏。

  汤才芳想给自己找更多的事情做。她跟房东“搞好关系”,要来一块免费的菜地。她连夜翻了地,种上了大蒜和香菜。这个过日子精打细算过的女人,抱怨镇上农贸市场的菜价“太贵了”。

  种菜开始成为一些陪读家长们所热衷的打发时间的方式。毛坦厂一些弃耕的荒地,被重新撒上了蔬菜籽儿。那些找不到整块荒地的人,只好捣腾起学校院墙外面的土。初秋时节,小镇时常弥漫着一股秸秆烧焦的呛人味道。

  近几天,汤才芳在镇上找到活计。她在离出租屋不远的一个服装店里做缝纫工。晚上,当自己儿子正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的时候,她踩着缝纫机的踏板,为这个小镇输入劳力。

  在毛坦厂镇,有10多家服装加工厂以及官方都不掌握数据的遍布于大街小巷的小作坊。那些踩着踏板的缝纫女工,绝大部分是镇上的陪读家长。

  “现在正值服装企业青黄不接的‘用工荒’,但是我们这里基本不愁招人。”毛坦厂镇上最大一家服装企业的王领班说。

  为吸引陪读家长来做工,大部分服装企业和小作坊会在招工广告上写着:“工资计件,工作时间不受限制”。饭点之前,这些女缝纫工必须扔下手中的夹克袖子或者棉服内胆,赶回租屋给孩子做饭。

  杨化俊欣慰地向外人介绍,一家上海的大服装厂,“看中我们这里有大量的陪读家长”,考虑落地毛坦厂镇。

  汤才芳并没意识到,像她们这些来毛坦厂的陪读家长,正在改变当地的劳动力市场。在她看来,除了儿子高考,其余消磨时光的活计,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听说,毛中有一棵百年老枫树。很多家长和学生拜过这棵“神树”以后,“很显灵,第二年高考涨了一两百分呢”。

  一天下午,汤才芳特意去寻访这棵“神树”。这棵老树长得枝繁叶茂,一根长长的树枝伸出学校的院墙。

  走近毛中北门东侧的那面院墙,汤才芳很震惊。观世音菩萨的十字绣和“毛中栽培,神树显灵”的红色锦旗,被铁丝挂起来,几乎遮住大半面斑驳发黑的墙。褪色的锦旗旁边,一块简易房铁皮搭起的棚架下面,香灰堆到1米多高,一大片墙皮已经被熏得脱落,露出红色的裸砖。

  汤才芳想烧上一柱香。巷子口,一个中年女人摆着香火摊,装烛火的纸盒上两个手写的大字清晰可见:“状元”。

  这个陪儿子第二次冲刺高考的母亲,在巷子口停留了一会儿,还是转身离开了。她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一些迷信的甚至说不清的神秘感萦绕在毛坦厂。很多学生会在高考前放孔明灯,希望获得好运。但黄色是忌讳,因为那表示“黄了”。“送考节”那天,前三辆大巴车的车牌尾号都是“8”,出发时间是上午8点8分。头车司机属马,寓意“马到成功”。

  如果真能熬到“马到成功”的那天,郑汉超考上了电影学院,这个未来的导演想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是有关毛坦厂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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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4 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浙江金华
前两天看舌尖上的中国,顺手就搜了下,感触颇深。
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带大力去参观一把。
发表于 2014-6-4 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看了舌尖2,太壮观了
发表于 2014-6-4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好像是三联生活周刊里的一篇文章,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发表于 2014-6-4 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没有最鸡血,只有更鸡血。
香港鸡场会展中心的SAT万人坑,不比毛毯厂舒坦。{:soso_e116:}
发表于 2014-6-4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本帖最后由 老张1213 于 2014-6-4 17:48 编辑

现在知道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其实和新东方的什么补习班,没有什么两样。

发表于 2014-6-4 18:54 来自手机浏览器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去年就很认真的看过两遍了。。。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
发表于 2014-6-4 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人间悲喜剧. 考上大学又怎样?
发表于 2014-6-5 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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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5 09:1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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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5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看舌尖2时很震撼,才知道安徽有这么大规模的高考工厂。
发表于 2014-6-5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MS各地都有,只是规模各不相同
发表于 2014-6-5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本帖最后由 jiyutang 于 2014-6-5 19:51 编辑

衡水中学的“封神”之路
超级高考工厂
http://www.infzm.com/content/94916

衡水中学2012届高中毕业生合影。在有的中学校长们看来,衡中“像黑洞一样”吸纳全省甚至省外优秀生源,“站起衡中一个,倒下一片”。

衡中校门街道边,今年考入北大清华的104名学生头像一字排开。街道不够长,考入港大和新加坡国立大学的77名学生没能露脸。

衡水的GDP长年徘徊河北末三位,但衡中撑起了“教育名城”的所有名声。放假时校门口停驻近4000辆小车,十年中接待访问人数17万,如今参观须交600元会务费。

学校实行“无死角管理”,从早上5点半到晚上10点10分,时间安排具体到分钟。成绩、德行、卫生全部纳入“量化管理”,包括“男女生频繁交往”、发呆、吃零食等都属扣分范畴。

衡中“像黑洞一样”吸纳全省优秀生源,河北高考渐成独唱。2013年高考衡中独占清华北大招生人数的80%、全省600分以上考生的五分之一。在河北“衡中没有对手”。

“衡水中学扩建工作是全市人民关心的一件大事,必须看大、看急、看重”,全衡水所涉及部门、单位都必须密切配合。衡中背后,是衡水全市乃至河北全省的教育资源集中。

完全可以把衡水中学当做一家工厂来看待。流水线从每天清晨5:30开始运作,到每晚上22:10关机停工,其间的每一分钟都被精确管理。拿着衡水中学的作息时间表,你看不到哪怕一分钟,是留给学生们自由支配的。

现代企业的流水线终于被无缝移植到中学教育当中。教师们仿佛是往电路板上焊接元件的女工——喜欢招聘女老师是衡水中学的一个传统,因为“好管理”——她们在规定的时间点上,娴熟地把语文、英语、数学等科目考试所需要的知识,焊接到这些十六七岁孩子的大脑里。这个工厂的产品,便是每年6月份的高考升学率。

整个河北省的初中,都是衡水中学的原材料供应商。尽管恶评不断,当地政府也多次出台政策限制跨区域掠夺优秀生源,但衡水中学仍能轻松从全省甚至从北京遴选优秀生源。

在这所超级中学的“英才街”上,2013年104位考入清华北大学生的头像贴画从街口一字排开,一直延伸到校门口。

300米的小街显然不够长,考入香港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等国际名校的77名学生甚至都没能一一露脸。

在这300米的小街上,可以看到教育的理念和荣耀被层层削减后剩下的东西:考试,考更好高校以及最好的高校。

英才街热闹的背后,2013年河北省高考几乎是衡水中学的独奏表演,不仅囊括了河北省文理科状元,文理600分以上的考生也超过全省的五分之一。考入清华北大的104人使得衡水中学独占两校河北招生人数的80%,并成为河北自新中国成立以后首个两校录取学生过百的中学。

这已经是衡水中学连续第14年在河北省高考中夺魁,在全国15000余所中学里再添传奇。而在民间,衡水中学被追捧为“超级中学”之上“神一样的学校”。

中国恢复高考36年,在基础教育层面则是逐渐摆脱“农村包围城市”,资源向城市倾斜的历史过程。在此基础上形成的“超级中学”现象,在屡创应试神话的同时,更加剧了资源失衡和教育不公。因而在落后地区眼中,“超级中学”被形容为一个个超级“黑洞”。

衡水中学则是一个例外。和大城市超级中学若干分庭抗礼不同,衡水中学在整个河北没有对手,且像一个反向“黑洞”般将石家庄乃至北京的优秀学生尽收门下。衡水这个经济省内倒数、曾经贫瘠的盐碱地也因这所学校而成为盛名远播的“教育名城”。

一直以来,围绕衡水中学的质疑和获得的成绩一样巨大。作为落后地区基础教育一次难得的“逆袭”,以半军事化管理、绩效量化等现代公司管理手段为特点的“衡水模式”在国内迅速传播并被争相仿效,一边被捧作济世良药,一边又被斥为应试教育的复辟和滥觞。

如今,出身小城的衡水中学已经站到了当地“教育生态链”的顶端,并继续扮演着掠夺者的角色,令那些同样是落后地区的基础教育“雪上加霜”。衡水中学带来的争论还远未休止。正如《人民日报》在2013年7月一篇文章的标题——衡水中学:没对手有隐忧。

朝圣者

家长来了,全国各地的老师们也来了,他们是衡水中学的“朝圣者”。

位于北京以南270多公里的河北衡水有着便捷的交通,却有着与之不相称的经济发展水平,由于资源缺乏,GDP长年徘徊河北末三位。衡水中学几乎撑起了这座小城所有的名声,学校位于市区西南一片低矮的居民区,来往大货车卷起的尘土时常将街道陷入一片灰蒙。

衡水周期性的繁荣,则出现于每个月学校放假的日子。外地家长们赶来衡水看望念书的孩子,挂着各地牌照的小汽车会将街道塞满,整个城市都会陷入拥堵之中。

衡水中学是拥堵的中心,其门口有时会停驻近4000辆小汽车,绵延数公里。天长日久,“衡中堵车”已经成了市民长期反映的民生难题。衡水交警部门还为此专门制定《关于衡中放假期间联勤工作方案》,派出30名工作人员以保障衡水中学附近通畅。

“能考个好大学,见不到孩子也值得。”家长们对拥堵也很能忍耐,他们每个月只能见一次孩子,陪孩子吃顿饭。他们觉得孩子能到衡水中学念书,就是送进了“大学的保险箱里”。这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家长来了,全国各地的老师们也来了,他们是衡水中学的“朝圣者”。虽然是以研讨会的名义来到衡水的,但老师们的参观并不免费,为此他们需要缴纳600元的“会务费”。

“这是我去过的地方里门票最贵的。”一位参观过衡水中学的老师打趣说。他早就听闻衡水中学的名号,学校派他和同事来这里的目的,是希望借助这里的经验来提升升学率。

当老师们走进衡水中学所在的英才路时,一眼难以看到尽头的头像贴画会令他们感到震撼。边走边看,这些图腾般的图画会让他们心情变得虔诚。等到衡水中学门口,数字化介绍高考成就的巨大展板会再度强化他们的惊异。

脖子上挂着吊牌,他们像学生一般排队,在衡水中学工作人员的带引下进入校园参观。激情课间操震天的口号,无人抬头的自习课,午饭时间学生的奔跑,都会给这些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然后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封闭管理”、“量化教学”这些词语。当然,不少人还会反思自身,写下长篇大论的参观感受。

云南等地的中学更为直接,老师带着学生坐了36小时的大巴来到衡水中学参观,为的就是在这些学生心中“埋下信念的种子”。

除了造成拥堵之外,这些外来者仍不无可爱之处,他们会住满市区数量庞大的酒店,购物消费。曾经,一个全国性的高中校长论坛在衡水中学举行,校长张文茂一再要求减少参会人数,原因是“衡水市区的宾馆住不下”。2011年衡水中学承办会议,尽管包下衡水所有的宾馆,还是有不少与会者只能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县城去住宿。

十余年来,到衡水中学参观学习的外地官员、师生就有17万人。衡水中学宣传处主任张永笑称,衡水中学为衡水的宾馆业作出了很大贡献。

但这些取经者学到了什么“真经”呢?换句话说,衡水经验,是否可以在全国复制?

陕西老师刘波9月初参观了衡水中学,他对学生疯狂的学习态度感触颇深,回校之后他发现自己所在的学校环境根本没法那样要求学生,憋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给学生布置一些作业,结果换来一片哀嚎。

衡水中学成名了,山东的老师曾慕名来学习过。但来过以后,之后就不再来了,因为山东禁止中学补课。“衡水模式的基础是建立在对学生时间控制之上的。”曾在衡水中学任教10年的李娟说,禁止补课打断了生产线的连续工作。

强人校长的“药方”

“国家级示范高中”建设的政策并没有出台过。但李金池却凭借这个虚拟的幌子,完成原始积累。

时间倒前20年,衡水中学还只是衡水市(县级市)下辖的一所中学,招生范围仅限于全市。衡水中学退休教师戴藏云还记得,当时衡水中学房屋破旧,还有被洪水淹过的痕迹。1992年,李金池开始担任校长,这成为衡水中学的转折点。

“学校管理十分混乱,教学也是一团糟。”李金池回忆说,当年衡水中学召开班主任会,副校长讲话,台下有人喊了声“别听他瞎掰扯,散了吧”,众人一哄而散,留下几个领导在台上面面相觑。1992年,在衡水地区十一个县的教学评比中,衡水中学排名靠后。

“当时组织部物色校长时找了不少人,但大家都不愿理这个烂摊子。”接到任命后,李金池回到家一宿未眠。

戴藏云与李金池是河北师范学院77级的同学,毕业后又一起被分配到衡水中学。“他本来是一名历史教师,有些家国情怀。”戴藏云说,李金池还善于管理。

面对衡中的沉疴,李金池开出的第一个“药方”是整顿校风校纪。当年,衡水中学围墙低矮,学生纪律涣散经常逃课,而一些社会青年也可以翻墙入校滋事行窃,甚至骚扰女生。“我当时忙完一天的工作,还要带领学校中层蹲点抓流氓,经常抓到一两点。”李金池说,为了震慑流氓,常常抓住后是先打一顿,然后再扭送派出所。

1993年,衡水中学关闭校门,实行全寄宿、准封闭管理,要求所有学生一律住校。“扎紧篱笆,管理就方便了。”

但与落后的硬件水平相比,校园管理还不算多大的难题。当时衡水地区尚未建市,仍是个传统的农业地区,市区仅有三万人口。盐碱地里广种薄收,经济发展的落后也牵制了教育。戴藏云还记得,那时很多中学连一幢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教学和住宿都在平房里。

李金池穷得连一块砖都买不起,当时衡水中学一年的办公经费仅有一二十万元,仅够发教职工的工资。1993年,李金池听到一个消息——教育部正在酝酿建设1000所国家级示范高中。他认为机会来了。

他先在学校的大会小会上频频提及这个未经证实的事情,并勉励师生为之奋斗。当年教师节,衡水市委书记与市长都来到衡水中学考察。李金池重点汇报了衡中争创“国家级示范高中”的目标,他对领导说:“衡水地区必须要争取一所,衡水中学要担起这个责任。”

时值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湖北的黄冈模式正风靡中国,凭着“奥赛、高考和教辅”三大法宝,黄冈中学缔造了基础教育的第一代“神话”,宣称“把中国考起来”。红火之时,黄冈中学不仅上央视上教材,大卖教辅试卷,每年都有全国人大代表名额。仅十余年后,学校每年效益就过千万,还到外地开分校。基础教育为贫困地区带来的名声与经济反哺,刺激了地方教育政绩观的兴起。

“国家级示范高中”这个饼画得很有诱惑力。戴藏云回忆当年一次全市干部会,市领导特别提及衡水中学,希望能把学校办好。经过李金池向市领导的多次请缨,衡水决定花力气办好衡水中学,校园硬件建设被提上日程。

“当时市里投资1200万,分三年支付。”李金池说,每年400万在当时的衡水已经非常可观,占去衡水地区每年财政预算教育支出的三分之一。第二年,衡水市财政困难,只拿出了200万元。为了保证工期,李金池开始东拼西凑,连一些低分生缴纳的“借读费”也拿了出来。资金到位之后,很快新的教学楼、图书馆都建立起来了。这些建筑衡水中学一直使用到现在。

事实上,“国家级示范高中”建设的政策并没有出台过。但李金池却凭借这个虚拟的幌子,完成原始积累。1995年,衡水中学成为衡水地区升学率排位的第一名。1996年,衡水撤地设市,衡水中学被划为市教委直管中学。借助扶摇直上的办学成绩,李金池又向市委市政府提出提升衡水中学行政级别,以比肩其他地市的知名中学。1997年,衡水中学升格为正处级单位。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分享的经验,那就是善借外力。”20年后,李金池这样总结衡水中学的崛起。


一切公司化
就连处理学生的早恋问题,衡水中学的量化也做到极致,如男女学生交往频繁,会酌情量化扣除班级德行分。

衡水中学开始腾飞的1994年,800公里外的湖北黄冈中学恰逢90周年校庆,黄冈市城区许多单位放假一天,中央政治局五位常委为其题词,七十多家中央及地方媒体蜂拥而至。

这样的殊荣,对衡水教育界构成了不小的冲击。置身于发达的京津唐工业区之外,经济指数全省倒数的衡水也在努力寻找出路,李金池和衡水中学也不例外。

对衡水中学而言,学习大城市高薪聘请名师自然是不可行的,衡水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因此,李金池后来回顾的治校措施,更多是从衡水中学内部发掘潜力。“竞争是衡水中学发展起来的关键。”无论李金池还是衡水中学的老师们,都会这样总结。

“衡水中学管理的特点就是没有死角。”戴藏云说。所谓“没有死角”,就是实行全寄宿、封闭管理,在校内,学校全面安排学生的学习、活动和休息。而林林总总的校规细致到“能否带橘子进教室和穿短裤睡觉”。

流传于网络的一张课表,记录了衡水中学校园生活的紧凑,学生从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开始,一直到晚间9点50分,排得满满的。就算是晚间放学之后,学生也必须十分钟内跑回宿舍并上床休息。如果学生违反,将面临惩罚。

衡水中学的一天,是从操场上震天的口号声中开始的。每个班级音量的大小,直接决定了这个班级的量化考核分数。就算是站在操场上,每个学生手中也都拿着书本在朗诵,争分夺秒。就算是吃饭,学生们也是争先恐后跑去食堂,一度学校规定不许跑,甚至派人检查,仍然管不住。

“我来衡中做什么,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今天做得怎么样。”经典的“衡中三问”,是衡水中学学生头顶的“道德律令”。而激励人心的口号则见于每个班级和学校的各个角落,就连上楼的阶梯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公式。积极、竞争,已经深入校园里的每个角落。

“衡水中学的管理说到底就是封闭管理和量化考核,这是一个钢镚的两个侧面。”李金池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封闭管理是第一步,可以为学校营造一个单纯的环境。而要调动老师的积极性,量化考核则是不可或缺的。而有去过衡中的参观者认为,绩效量化其实就是借助现代公司手段管理校园,无止境地追求效率和数值考量。

从量化班级入手,班级的学习成绩、纪律、宿舍卫生状况,都会影响考核成绩。而考核的成绩直接与班主任、任课老师的绩效评定发生联系。“比如坐班,量化会具体到每个小时。”李娟曾在衡水中学任教10年,她说执行量化考核的是学校课少的音体美副科的老师和教务干事,他们统计成表并公布出来。

“学校利用了老师们的自尊心。”李娟说,量化考核鞭策结果是,老师只能拼命工作。

对于量化考核、坐班等措施,教师中不少人反对。“当时一些教师抵触,在背后骂我。”李金池回忆说。戴藏云觉得李金池有自己的政治智慧,他常常将一个制度先在学校中层干部会上透风,但并不急于实行,等到教师们下面骂完了,情绪平静后,他才突然宣布实施,反对的声音就小了。

除开硬的一面,李金池还有软的方法。推行班级量化考核,反对最厉害的是班主任,因为考核结果最终会落到他们头上,李金池一度将班主任的津贴从8元提高到40元。学校经济宽裕之后,他给教师们盖了住房,他和其他学校领导都靠后,好房子让一线的教学骨干先选。

统一的管理逐渐有了成果,衡水中学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从几人到了十几人。2000年高考,衡水中学力压石家庄二中这些传统名校,成为河北省的高考冠军。

“你们中要出更多的吴仪,要出更多的鲁迅。”戴藏云曾多次看到,李金池的一句话就能让台下的学生嗷嗷叫。李金池成为这个学校的标志。他每天早上会带领师生跑操,和5000名学生一起高喊口号。按照他信仰的“工作安排紧凑了就是激情”,衡水中学的时间表里每件事都被精确到了分钟。

就连处理学生的早恋问题,衡水中学的量化也做到极致,如男女学生频繁交往等“非正常接触”,会酌情量化扣除班级德行分。

2002年9月,中国教育报头版连续四天以《一个教育函数式的解读》为题报道了衡水中学办学经验,衡水中学声名鹊起,被称为“教育神话”。李金池还记得,当时学校里找他的电话都被打爆了。2004年,李金池从校长位置上调任衡水市教育局局长,那时他在衡水已经家喻户晓。

难道教育局管不了他们吗?

衡水中学等超级中学的“掐尖”,使得大部分县市中学的处境越来越恶化,被业内人士形容为“站起一个,倒下一片”。“难道教育局管不了他们吗?”一份投诉材料这样写。

李金池离开衡水中学之后,他原来的下属张文茂接任衡水中学校长一职。这时候的衡水中学俨然是河北省内首屈一指的名校。全国政协委员迟福林曾认为,地方政府是“超级中学”现象的始作俑者,许多地方领导以辖区内拥有“超级中学”为荣。

而对于衡水当地而言,衡水中学无疑是手中筹码,如果运用得当,这将是小城最耀眼的“名牌”。

在河北,超级中学的苗头则出现在2003年。这一年石家庄二中成立分校,在河北教育界引发震动。当时许多教育专家已经预测到这将带来的“黑洞效应”和对教育公平的破坏。此后,河北省内的知名中学仍纷纷设立分校扩大招生。

当时,高考已经成为超级中学的秀场。人大附中、西工大附中、南开中学都已经形成气候。这些中学多分布在首都和省会,当时优质的师资和生源向大城市流动是趋势。相比而言,衡水中学面临一场逆流而上的战斗。

2006年9月,衡水中学将一所民办中学收入旗下,改名为滏阳中学,专门招收复读生。凭借衡水中学的名气,第一年就有近千人入学就读。利用生源的“马太效应”,衡水中学开始在河北省各个地市吸收生源。

“实际上,衡水中学能考上十几个清华北大,已经到了极限。”河北教育界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衡水中学原来的招生范围仅限全市,多数学生都来自于市区桃城区(原来衡水县级市)。衡水中学已经将这些学生的潜能最大程度挖掘了。

衡水中学要继续迈进,就必须打破“不得超范围招生”的藩篱,广纳全省的优秀生源而教之。李金池说,在他任校长最后的两年里,已经有外地的学生慕名来衡水中学。衡水中学的加入,使得河北超级中学的争夺倍加激烈,主要体现是优质生源的争夺,免收学费甚至是给钱给物这样的招生“谍战”在各处上演。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顶级的“尖子生”则流入了衡水中学这样的一流中学。2010年中考,邢台市区前100名学生留在邢台的只有30多名,接近70人流向石家庄二中和衡水中学。

“县里招生环境越来越恶劣,很难招到和留住优秀学生,高考升学率滑坡严重。”河北赞皇县中学校长侯树军曾对媒体说,衡水中学等超级中学的“掐尖”,使得大部分县市中学的处境越来越恶化,被业内人士形容为“站起一个,倒下一片”。

2011年,赞皇县中考前200名,最后留赞皇中学的仅60人。赞皇中学一度出台政策,将出十万元奖励考入清华北大的学生,但一直没有机会兑现。而某名校招生老师在赞皇还被打了。而河北当地媒体,不时接到关于衡中等名校违规招生的举报和投诉,“难道教育局管不了他们吗?”一份投诉材料这样写。

2011年7月15日,河北教育厅基教处曾通报衡水市第二中学、临城中学、石家庄二中分校等三所学校违规招生,但并无详细处理说明。

衡水中学成为乱局中的赢家。从十几人到近百人,衡水中学考入清华北大两校的人数占掉了全省大部分,超越石家庄二中等传统名校,独霸河北。虽然河北省教育厅一再禁止超范围招生,最终都不了了之。

“在我们的班上,当时就有超过20个同学是外地人。”衡水中学2007届学生张雨说,甚至不少北京、山东等地的学生也在衡水中学学习。

虽然,本地学生的主体地位受到了冲击,衡水中学服务本地的作用下降了。但衡水当地政府却跟衡水中学进入了“蜜月期”。每年高考成绩出榜之后,衡水中学的网站会挂满衡水各个领导的贺词。

2009年,衡水市原市委书记陈贵在考察衡水中学扩建工作时也表达强力的支持:“衡水中学扩建工作是全市人民关心的一件大事,必须看大、看急、看重。”他要求衡水中学扩建所涉及的部门、单位都要密切配合。

除开当地市委市政府的鼎力支持,衡水中学还有另外一张可供资助的“关系网”。据熟知衡水中学招生的人士说,衡水中学一座难求,外地学生要进去必须有高官的“条子”。能拿到“条子”的学生,不是子女也会沾亲带故。这些关系会帮助衡水中学免去不少麻烦。

“从现在学生家长的通讯录就可以看出,不少家长都非等闲之辈。”曾做过衡水中学班主任的王莉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和丈夫在高速路上因严重违章被扣车,她忽然想到班上一名学生的父亲是交警部门的领导,就拨通电话求助,很快她和丈夫就直接开车走人。

“我一个普通老师都可以这样,学校能动员的资源就更厉害了。”王莉说。

走中间路线了

李金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承认:当年搞的是题海战术,拼学生、拼老师,做了不少违背教育规律的事。“我现在走的是一条中间路线。”

58岁的李金池现在是石家庄一所民办中学的校长。2010年,他从衡水教育局长位置上退下来后,再度回到熟悉的教育实践领域,任精英中学的校长。

“他将自己的经验运用在这里,学校很快有了起色。”退休后曾在精英中学兼职的戴藏云说,李金池到达精英中学后,他的“名人效应”使得这所民办中学当年招生就满额,优质的生源开始往这里流动。2013年高考,精英中学的一本、二本上线率就达到了石家庄全市第一,人们惊呼“衡水中学奇迹再现”。

“我现在走的是一条中间路线。”李金池说,到精英中学之后他对教育又有新的思考。但他的方式仍然没有变化,精英中学封校后实现了封闭管理,李金池仍旧在这里提倡他在衡水中学运用过的“激情教育”。

近年来,关于衡水中学教育模式的讨论从未停息。李金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承认:当年搞的是题海战术,拼学生、拼老师,做了不少违背教育规律的事。有些老师甚至体罚学生,采用棍棒教育,学生累得发昏,老师累得吐血。他说,从1997年后他也开始探索课堂改革,增加学生课堂参与度。

吊诡的是,越来越多的中学都开始以衡水中学为师。对于河北那些利益受损学校而言,要生存下来就只能学习衡水中学。然而,衡水中学的“马太效应”已成,要撼动几乎不可能。

李娟介绍说,如今衡水二中、衡水十三中都是学习衡水中学的治校模式,甚至在某些做法上青出于蓝。衡水二中提倡“低进优出”,招收衡水中学余下生源中的优秀者,目前每年也都有5人左右考上清华北大,实力远超其他地市的名校。

“比如衡水中学的每日教研——把老师聚齐开会交流经验的做法,就是学习二中的。”李娟笑说,衡水的中学间展开了发扬“衡中模式”的比拼。

“衡水中学的本质是一种过度教育。”一位衡水中学的离休领导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张雨还能记起她2007年在衡水中学复读的日子,发呆、吃零食、撕纸都会被记录,损失班级量化考核的成绩。一天晚间,她尿急去上厕所,就被工作人员记录下来,第二天通报批评就上了黑板报,班级量化考核被扣掉一分。

如今,无数渴求升学成就的学校将衡水中学的经验奉为圭臬。这让李娟感到忧心,教师的状态最终会影响到学生,考核的压力也会间接转移到他们身上。

“谁的青春可以被量化呢。”李娟说。

(文中张雨、李娟、王莉为化名)





发表于 2014-6-5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标记。学习了。
发表于 2014-6-6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安徽毛坦厂中学考生赶考 万余民众相送
http://slide.news.sina.com.cn/c/slide_1_2841_61294.html#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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