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娃妈妈陪考记

dearbingo · 发表于 2019-7-22 15:31

普娃妈妈陪考记。

原创： Sindy 上海中考昨天

这世界不常有奇迹，不出意外便是晴天

发表于1秒前作者：Sindy查看:13500回复:135

2019年6月16日下午，我把考完数学的儿子接回家，一放，就奔去和闺蜜约饭看电影了。旋转跳跃我闭着眼——这长长的初三啊，终于苦到了尽头。

但是，电影尚未散场，我便又跌落到“考得好不好”的灵魂拷问中，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是的，我就是千千万万陪考妈妈中的一员，拖着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假装很强大地度过初三陪考的日日夜夜，回想起来，五味杂陈。

家中有一名青春期男孩，学习成绩属于良好，就是挤在队伍中，往前，永远只看到学霸后脑勺时一声叹息，往后，见到乌泱泱一堆普高线上挣扎的苦孩子时一丝偷笑，自己在这其中忽上忽下的那种娃。这就是传说中的普娃，在家长群里有个专用名词叫“青蛙”。

相对于牛娃（牛蛙）来说，“青蛙”才是大比例人群，在中考三分五分就差一个学校档次的谜之分数线的切割下，被迫分层。

这残酷的分层才是普娃妈妈们心中最大的痛点，跳一跳可够到八校末梢，蹲一蹲便摔到市重点圈外，万一滑一跤那可不得了，只能祈祷平时看不上的普高收下不谢。谁不想让孩子往学习氛围更好的地方扎堆呀？普娃妈妈们的焦虑由此产生。

我对儿子的期望是不求跳得多高，但求稳住脚步，考出正常水平。嘴里这么说，心里当然也会像广大普娃妈妈那样，忍不住暗搓搓地期待奇迹，但千回百转后，才明白，这世界不常有奇迹，不出意外便是晴天。

回想这一年，紧张的气氛是从班主任一通电话开始的，电话里班主任很着急地问我儿子会不会游泳，她告诉我说，体育老师建议我儿子中考选游泳，因为他长跑一直是零分，而且看起来没有提高的可能。

零！分！换算成中考成绩就是比拿满分的同学少了6分，6分就意味着可能要差两档学校，妥妥地在中考起跑线上摔了个嘴啃泥。

我还在那边神志无知，以为长跑练习练习可以提高，这一通电话点醒了我，马上去找儿子幼儿园时学游泳的训练馆，给儿子报了插班练游泳。

陪他训练的第一天，我发了个朋友圈“时隔十年，又到老地方。相比在楼下劈波斩浪的孩子们，楼上的家长们会不会太轻松了（捂脸）。”而现实是，看着泳池里游来游去整整一个小时一刻不停的儿子，再想想自己一口气游25米就喘得跟狗似的，顿时心疼不已，心情一点都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无比沉重。

亲爱的小孩，为了中考的这六分，你必须在繁重的课业之余，额外花大量的时间和体力，而且还要有心理准备，面对拿不到满分时的沮丧。这大半年每周两次的训练很辛苦，相比孩子的付出，我所花的钱和陪伴真的不值一提，常常，他在池里拍着水花，我在岸上眼角含着泪花。

每次训练完，必须秒变谄媚逢迎、前倨后恭的妈妈粉，买吃的，爱吃啥买啥。同时，不断给他鼓励——游泳真棒，你变瘦了，瘦了就更帅了。

儿子很懂事，问他累不累，他都说，还好，能适应的。看起来好像是我在帮他，其实，是他在帮我，帮我这个假装轻松实则焦虑无比的妈妈减压。

让我们跳过3月底各个市重点高中名为“校园开放日”的自招预演，接着说体育中考吧。对于一模只考出正常水平的普娃来说，能拿到门票已属不易，校园一日游，然后没有然后的结局都在意料之中。深知寒假冬令营以及3月底的这场，本来就是为牛娃们准备的，不奢望也就没失望。

体育中考安排在二模考试后几天的4月14日。”鸡血群”（家长交流群）里热烈交流着是不是要考前喝红牛、穿什么衣服什么裤子、分数怎么算之类看起来很重要然而确实有点无聊的问题，制造的焦虑真的是，整屏整屏地快要溢出来。

我送儿子去学校集合参加体育中考，远远地躲在考场对面的全家里，吮着豆浆目送他和同学们排着队进场，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得暗暗祈祷篮球投进、跳绳别断。结果呢，儿子回来说篮球好像超了1秒，我只得自我安慰，一点点的小失误让这场考试显得更加真实。

当晚和同为家有中考生的朋友聊天，她说她们区有考生长跑跑完直接救护车拉走的，简直惨烈。

还有很多同学，在长跑的跑道上留着绝望的眼泪，而同班同学在旁边撕心裂肺喊加油的情景，听起来真是令人感动，那可能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革命友情”。

游泳考试在15日的早上，送到路口，儿子看到集合的队伍，就跟我挥手再见跑了过去。就像龙应台写的那样“所谓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此刻，我来不及伤感，“会不会抽筋、体力够不够、教官严不严”诸如此类庸人自扰的意外假设却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结果，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倒是意外得到一个历史最好成绩3分45。

整个四月，除了忙体育中考之外，还忙着了解几所保底的学校，虽然模考的成绩够得到市重点，但还是要以防万一，要知道几道选择题的粗心或者压轴题的卡壳，都有可能马失前蹄落入普高。

看保底学校，心情自然有点哀伤，儿子心里想着“我不会考那么差吧”，但还是乖乖地参加了考前面试。我告诉他，保底是为了让你在糟糕的境遇下，依然有看到未来光芒的希望，这样才能放松心情发挥更好的水平。对成年人来说，都不一定能扛得住背水一战的压力，更何况孩子。

我们选了一所分数线很低，低到尘埃里的高中，它的美术特色班非常不错，校长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动情，他说，他不希望艺术生是因为文化课不好才被迫学艺术，而是本身对艺术有发自内心的热爱。

面试时，家长一堆一堆围着，她们的脸上写满我不曾体会的焦虑，她们讨论的是，高中考不上，选哪个中本还是职校，这些讨论内容超越了我的认知。我也深切地感受到，作为还算上游的青蛙妈妈还是幸福的，毕竟，我们可以选择的范围更广阔一些。

四月是最忙碌的一个月，各种自招计划正式公布，“鸡血群”里不断有学霸妈妈放出各种小道消息，我上网查询又跟周围朋友打听，汇总信息做出判断，忙得心潮起伏、晕头转向。曾听说家长应该提前一年就要开始了解升学细则，我还以为是个笑话，现在看起来，手忙脚乱的我仿佛成了笑话。

5月11日，网上填写自招志愿，并根据各个学校的要求递交材料。13日，家长带着孩子排着队去学校签字确认，队伍从教导处沿着楼梯而下，蜿蜒漫长，鸦雀无声。这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孩子能成为幸运儿被预录，更多的，是像我们这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明白，很可能，就是白忙一场。

直到5月16日收到其中一所高中的门票，才点燃心中那朵微弱的小火苗。但一想到我们没有上过任何自招补习班，通过笔试的机会很渺茫，那微弱的光芒就迅速消失了。

5月19日，本来是一周唯一可以稍微睡点懒觉的一天，双手捧上奉献给了自招考试。考了整整一上午，考完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浦东补课。目送他背着大大书包的疲惫背影，我真的有点想哭，15岁的男孩子啊，阳光明媚的周末不是应该在篮球场上挥汗才对吗？

往常我都是送了他后先回浦西的，那天，鬼使神差地决定在附近的停车场等他几个小时，不挪窝了，也许是，我累了。

戏剧性的事情发生在我刚停好车，茫然于“自招结束后是不是就只有专心裸考这一条路了”的时候，手机里突然跳出了信息，“恭喜你获得面试资格”……心中本来已经熄灭的火苗，像是被狠狠浇了一盆汽油，猛然升腾起来。还没来得及深究“什么？自招笔试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个问题，就看到通知上写“面试时间，下午1点半”。

我一看表，我的天呐，已经一点钟了耶。火速打儿子的电话，我知道他在上课不能接电话，被他掐了两次，但还是继续拨打了第三次。儿子低声接了电话，妈妈，什么急事吗？我说，先不解释了，你马上跟老师打个招呼出来，我到门口接你回去面试。

坐在车上，儿子也很惊喜能通过笔试，可以说是奇迹，他笑说，我跟补课老师请假，老师都笑了，上午请假，下午老师还没开始讲卷子呢，就又跑了，你这赶来赶去，就是为了来吃个盒饭的吗？

我一边开车、一边看表、一边默念，别迟到、别塞车、别撞人，这来之不易的面试机会，若是因为意外而丧失，那是要捶胸顿足了呀。

终于赶在开考前，把儿子送到了考场。我擦了一把汗，找地方把车停好，就跑到校门口去“练憨”了。

烈日炎炎下，这一站就是一个半小时。

校门口，我听着“鸡血”家长的讨论，这些人都比我有自信，他们的孩子有的是推荐生，有的是外区尖子自荐。我心情有点复杂，既盼望奇迹，又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太多幻想。

儿子出教学楼的时候，我看他神情黯然，心里咯噔一下。他说面试考辩论，队友抢先把之前大家讨论的内容都说光了，他一时语塞，队友却一个字都不肯提醒他，说好的团队精神一点都没有。我笑笑安慰他说，他们各个都清楚你们不是队友而是竞争对手啊。

我心里想，在现实生活中，处处都是这样的人，亲爱的少年，有一颗天真纯良的心是真好，也是真亏。

晚上，“鸡血群”里有家长报告说是收到了预录取通知，还晒了微信推送，我红着眼睛看了好几遍，再点开自己的，看着通知界面一片空白，这世界，的确不常有奇迹啊。

5月22日，连续好几天睡觉都没关手机，就怕错过学校的通知。9:15收到一条推送，“很抱歉”开的头，一个给你满怀的希望，又重重关上潘多拉魔盒的故事，终于有了结局。

虽然已经有思想准备，但是，真正看到结果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伤心，是功亏一篑的懊恼和遗憾，还不如，从来就没有希望的好。

果然，起起落落落落落更摧毁人心。

晚上，儿子回来问，自招有消息了吗？我很害怕直接告诉他，我不确定他会比我更看得开。所以，避重就轻说，也许是老天给你机会考更好的学校。他听得懂，自招失利，“提前上岸”的美梦破灭，只留下裸考这华山一条路了。

吃完饭他就又去做作业了，我经过他的房间，隔着玻璃窗，看到他挑灯夜战的侧影，心里很酸很酸，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一定要加油啊！其实，何尝不是喊给我自己听的。

孩子的爸爸倒是一直看得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是他的尚方宝剑。可能大部分家庭都一样，爸爸在孩子学习生活中只是挂个名，焦虑的往往是操心多的妈妈。

也许很少有爸爸能把体育中考的评分标准解释清楚，甚至对于“零志愿、推优、自荐、名额分配、平行志愿、”都傻傻分不清，但是，他们的一句“淡定”通常却是对妈妈们最有效的安抚。是的，我不能以爱之名义，把焦虑的情绪传递给孩子。

5月25日，思想品德考试，录取市重点高中的第一条红线，要求合格以上。九点开始考试，七点半，我们就出发了，我陪他走到考场，比当年自己上考场还要紧张。十点多考完，他神情轻松，说，合格肯定是没问题的。

6月2日，预录名单公示。儿子的好朋友们纷纷得到预录消息，他回来告诉我，我听得出他内心的失落，我强颜欢笑的样子一定很笨拙，被他看在眼里、按在心底。我们专心裸考，争取零失误，一样能考进好学校的，我说。他点了点头。

三模是什么时候考的，我已经淡忘，但考完后，儿子一蹶不振的样子真是难忘。本以为难度会比一模二模更接近中考，结果全班几乎都在500分以下，这是什么魔鬼操作啊？是出题老师想给他们接受挫折教育吗？这简直是把孩子们的自信心直接摁在地上用力摩擦啊！

后来有老师偷偷安慰这些孩子，说中考没这么难，除了加上体育分，再至少加个30分。这才稍稍稳定了军心。不过，把我们这些青蛙妈妈们吓得够呛，都在怀疑保底学校是不是还不够托底。

自从自招大戏落幕，志愿填完，“鸡血群”里便不再有各种数据分析，我也终于可以安安静静陪伴裸考，不用时刻关注，生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不尽力。

六月起始，群里开始长久又无聊地接龙刷屏“家有考生，xx保佑，三分钟之内群发……”直到有一位家长提出抗议“群是大家的，要发这种请发自己的朋友圈，别耽误其他人看重要信息”依然有人虔诚转发，这种执念可以理解，但如果影响到别人，真的好吗？

6月15日，中考第一天。老师们齐刷刷穿着开门红的T恤，微笑迎接每一个考生，真的很美，很感人。

网上各种说法都有，说第一天早上穿红的，开门红；下午穿绿的，一路畅行；第二天穿灰色黄色，走向辉煌；不要穿蓝色，上海话里蓝和“烂”同音；车牌不要有“6”因为和“落”同音；手拿向日葵，是谐音“一举夺魁”……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没那个勇气举着向日葵，也没那个身材穿大红旗袍，我穿着一身灰色送考，跟儿子说，全灰不就是“全会”嘛，比什么都强，去吧，放轻松去考吧。

回到家，我开始忐忑不安，儿子最弱的科目就是语文，这作文要是憋不出来，后面恐怕要滑铁卢。我在家有点魂不守舍，像一只孱弱的无头苍蝇。熬到考试结束，我远远就见他喜上眉梢地走出来，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看起来作文是用上了之前准备过的素材。

我坚守着“考完不问”的原则，跟着儿子走了一小段路，沉默着，紧张着。儿子突然说，这事儿，真带劲！我问，什么？他说，作文题目啊。我笑笑说，看起来你考得也蛮扎劲的。

中午，外婆买了小龙虾，大快朵颐之后，我突然陷入忧虑中。关照过外婆，备考期间不要买奇奇怪怪的菜挑战烹饪技巧，却好像忘记关照最好也不要吃小龙虾吧，万一不干净，吃成食物中毒怎么办？

想到儿子有个同学在二模前一天生病，一边挂点滴一边考试，实在让人心疼。如果那么重要的考试出了这种纰漏，那我真的是罪人了。

外婆随即也紧张起来，我我我，我好像烧得蛮透的呀。

儿子笑了笑，说，你们别紧张，我没肚子痛。说完躺沙发上休息去了。下午考理化，并没有出现意外。

晚上，网路上各种试卷分析就出来了，我有点害怕，怕儿子跟同学交流或者会看到网上这些分析，毕竟还有两门没考啊，稳住心态太重要了。

我见儿子在看东野圭吾的小说，便弱弱地问，还没考完哎，你不紧张吗？他给了我一个“放心吧”的眼神，嘴里说的却是“就这样了！”臭小子，你语文真的有点问题哎，你这么说让妈妈很担心你知道吗？

6月16日，上午英语考完后，儿子还眉飞色舞，觉得考得蛮好，说是作文还有充足的时间打了个草稿。但是下午送考数学的时候，去得有点早，有一堆同学在那里对答案，儿子说，我耳朵关也关不住啊，好像首字母填空错了呢。还有一个同学跑过来说，嘿，你物理那道选择题也错了呢，真的是猪队友啊。

我是非常非常担心他的数学，历年的真题考试，他能从150到120各个分数段都考到，非常不稳定。所以，考前这一击，不知道对他的发挥有没有影响。我看他是噘着嘴进的考场，揪心不已。

下午，我早早地去了考场，小仙女班主任给孩子们买了奶茶，因为外卖进不到考场，就委托我在考场外先签收一下。

看着这一堆冰镇珍珠奶茶，杯壁上的水珠开始凝结，慢慢往下滴，像极了为中考奋斗的孩子们的汗水，也像极了妈妈们因为焦虑而流过泪水。初中生活结束了，初三陪考的日子也结束了，我很想贴个笑中带泪的表情。

数学考完，孩子们陆陆续续地走出考场，我只听闻前几个考生出来都说，难。不知道我那撅着嘴进去，捧着奶茶笑容满面出来的大男孩考得如何，我们约好了，你不说，我就不问。

回到了文章的开头，大家不谈考试，各自放飞。

再回头看看，陪考的时光充满纠结和痛苦，同时也有理解和心安，在彼此陪伴的日子里，我努力给儿子提供安稳的生活环境和心理环境，其实我很慌啊，我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啊，我也没有把握是不是给到他最好的了。

最终，很欣喜地发现儿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调节能力都比我强，很多时候，是他用他的坚强和稳定来给我打气。

谢谢你，我的少年！

7月6日，查分数的那天，儿子终于现出了紧张的原型，不敢敲打回车。我特别淡定，一点心跳加速都没有，真的，完全不像一路焦虑过来的青蛙妈妈。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不紧张，是儿子让我成长。

看到分数的那个瞬间，少年略略失望，虽然市重点肯定是保住了，但离他的期望还是差了一丢丢距离。而我，没有任何不开心，梦想高一点，期待低一点，现实就会显得特别美好。

中考不是一场决定前程的豪赌，而是让我们在年轻的时候，能够体验一次全力以赴。

我好像突然懂了，这世界不常有奇迹，不出意外便是晴天。

仅以此文纪念我的陪考岁月，与千千万万普娃家长共勉。愿孩子们懂得努力的意义，未来可期。

[裸考] 普娃妈妈陪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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