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早在宋代就有官员认为:“自科举法行,寒士舍此无以自进。”张居正也曾指出,自明朝开国以降,科举乃寒门子弟上升的主要路径。19世纪后期来华并长期生活、游历于华北的美国传教士明恩溥(Arthur H. Smith)认为:“中国教育的突出地位使我们对中国的乡村学堂非常感兴趣,因为至今为止,这个帝国中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就是在这儿接受他们最初的知识训练。”潘光旦和费孝通根据当时收集的915份朱卷(其中有世居地记载的758份)统计得出,城、镇、村中举的比率分别为:52.50%、6.34%、41.16%。进而提出:与都市发展以来社会流动主要集中于城市的欧美国家不同,在科举时代的中国,“乡下人”亦有崭露头角的机会。许烺光认为,虽然有恩荫特权的存在,但很多家庭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优势难以延续超过两代,因此科举时代的社会流动率非常高。何炳棣的研究表明,由于晚清社会生态衰败,平民子弟考中进士的比例在不断下降,但依旧占据相当一部分,科举是明清社会寒门子弟成功实现社会流动的阶梯。傅衣凌从传统社会长期停滞的角度论述了科举制与小农社会的关系。在他看来,科举为小农阶层提供了上升的阶梯,使他们大力践行“耕读传家”理念而非致力于生产技术的改良,以致古代中国长期停滞,形成了传统社会的基础。刘海峰对这一问题持中性态度。郑若玲依据顾廷龙主编的《清代朱卷集成》近8000份朱卷统计得出,考取贡生及以上功名的士子,城镇乡分布比重分别为:53.96%、22.70%、23.34%。由于她将这一时期的镇、村视为一体,故而认为,对于那些有机会读书应举的乡村士子而言,中举概率与城市举子相差无几。王志明通过清代进士《同年录》中居地的记载考察了嘉庆以后百年间科举与社会流动的城乡差异,基于4250个进士统计显示,城、镇、乡比率分别为:52.99%、8.12%、38.89%,但在城市化水平较高的江浙地区,乡居进士则相对较少。
此外,有学者将朱卷中记载居地为城外者即纳入镇的范畴,以及认为市镇和农村无异,即市镇中的居民大多从事农业的观点,笔者也不完全认同。在江南地区,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很多城市的边界早已跨越城墙。一些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并不在城中,而在城门之外。如苏州阊门外的南濠(今南浩街),至康熙中期,“已成为苏州最盛之地”。到了乾隆年间,此处仅会馆公所就有22所。曾国藩在家书中写道:“阊门外民房十余里,繁华甲于天下。”杭州城北门(武林门)外,自隋唐以来就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其附近人烟辐辏,商贾云集,为宋人笔下的“西湖十景”之一,也是元人眼中“钱塘十景”的重要组成部分。嘉兴东门外的角里街,在太平天国战争以前乃“繁盛之区”。正如施坚雅(G. William Skinner)等学者对清代中后期中国城市史的研究发现,很多城市最繁华的地带并不在传统观念的城中,而在城门之外或郊区。作为一种地方性知识,一些人的城市观念也已突破旧时仅将城墙之内的空间视作城市的看法。来自常州府的周家楣,在他1859年中进士的朱卷中将居地标注为“世居西门外”。根据其家世的叙述,直系家族最后一次迁徙就是“居于城”,无疑,在他眼中,城市范畴绝非硬性地局限于城墙之内。同年,江南恩科乡试,举人沈莲将居地标明为松江西门外外馆驿,这里早在明代已属松江城的繁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