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终于完成了高中阶段的最后几场考试，离校手续也已办完，接下来只余毕业典礼那最后一点仪式感了。从来最头疼写官样文章的娃，在班主任的循（Wei）循（Bi）善（Li）诱（You）之下，为了争取奖学金来更换被一杯奶茶彻底毁灭的计算机，总算磨出来一篇自己的心声。发在这里，权当留存一点曾经的印迹好了。

竞赛生的心声

以足下为尺，丈量过上海中学的校园，得到一个结论：中兴楼，先棉堂，龙门楼三座建筑[1]在与罗森等距的一道圆弧上。

不错，没有亏，我这么想，即使没有四年前由于阴差阳错失去了在位于“C位”那幢建筑学习的机会，我每天到达罗森的时间也不早一秒，不迟一瞬。

对于国际部，它非捷径，亦非阻碍，奔饭如此，对于整个高中阶段的发展又何尝不是。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失去了数学小班中每周两次冯志刚校长对高联，CMO乃至China TST试题的倾囊相授，却在国际部打开渠道多次在美国及国际最高水平的竞赛上争辉。虽然失去了高联拿一个奖然后讨一个清北一本线甚至保送的约，却经历十二年级车轮大战式的几轮申请最终博得麻省理工的offer。如果再执拗着想抹去SHSID的后两个字符，未免有些忘本了。

九年级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转学后的心仍然留在了浦东。我能做到春假披上旧校服回去初三一起周爽，能做到期中考前一天仍然在班群里获得群主授予的话唠称号，能做到和同学一起对着中考的查分系统憧憬。自以为可以通过这样的种种，达到和母校故友一起完成失去的最后冲刺，却在最后关头，没有像五谷丰登[2]大佬一样送考进考场而成为传奇，几多遗憾。

一年后，之前的挚友各奔东西，我一时间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人可以见。幸甚原来认识的许多人重逢在百色路989号。于是偷偷混进了只对本部开放的讲座，参加了本部的狂欢夜，甚至在上中的宿舍里留宿了一个夜晚。一时，1908的班主任蔡珂老师道我是该班的第四十七个半学生，不胜狂喜。然而，我们却鲜见一个同台竞技的机会——几次高联考的大失水准，而国籍所限的他们也无法与我一同征战USAMO。终日相见是熟练地操着上中的奶文化问候着彼此，却没有机会在考场让对方心悦臣服。

而我的心，浪子回头地扎在先棉堂，已是十一年级下半学期的事了。

此一时，我已平或破了校史往届25批上海中学国际部学生在多项数理化竞赛的最佳。大的USAMO/MOP突破和HMMT的问鼎且不提，就是在AMT金牌、物理碗前50，PUPC银牌及UKCHO/USNCO上的表现也足达到了守成的标准。然而上中国际的能人大佬甚蕃，我若就此金盆洗手，或许能压服朝夕相处的同学[3]，却未必能让见识了往届精英的老师们也欣赏。于是一方面给自己定下了16门AP[4]的总目标，另一方面也致力从三不朽中末流的立言上下功夫，无望著作等身[5]，但活在师生的口耳相传里我有自信。

自那时起，国际部不再与我何与也，表现在拜谒龙门楼的次数愈来愈少，取而代之的是惯常在中兴楼给后来人做关于竞赛的宣讲。无论是让物理碗的数名预备选手提前刷完高中物理的知识点，还是给RSC/UKCHO/USNCO的接班人科普考试中超纲的知识，我总是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希望上海中学国际部STEM的名号能在竞赛的大舞台上更响亮吧。[6]

与此同时，我也再次带队[7]在竞赛上继续开疆拓土，十一年级，三军用命的48小时，让我们荣膺HiMCM Finalist，而到了申请季尘埃落定的十二年级，我又不甘寂寞去陪四位11年级的学弟学妹参加了感兴趣的Environthon。虽然并非我的主场，小组成员的通力配合之下还是让学校获得包揽今年两张中国区通往北卡入场券的殊荣。

毕业典礼已经到了一个月内[8]的事，我于SHSID也是“时日无多”。挥手告别高中生涯，我不愿让悄悄做别离的笙箫，因为有些话还没说完。那我就试着把可能憋了四年的话，趁还能发声，大胆的说吧。

引一个类比：自然界中丰量存在的铀同位素分为两种，可以维持链式反应的铀235与并不能裂变的铀238。然而，正是衰变让前者的量骤减到1%以下，无法被天然利用。因为化学性质的完全相同，唯一可以将两者区分的是微不足道的质量差距。

在漫长的轨道里面疾行，被制成六氟化铀气体的两种原子就像是选择了竞赛这条路的后辈们。你们的区别无法从其他方面体现，只有一轮又一轮的比较才可以筛选出真正适合的选手。

是的，铀238制成的气体，最大似然速率较另一种气体低千分之四，这个差距不明显，特别是考虑到气体速率分布的随机性极大。竞赛党也应该做好觉悟，一次并不艰辛的比赛可能根本无法证明你的不凡，随性的平庸者依然很多。

而最残酷的并不在此，即使最高效的离心分离，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也总存在被遗留下来的铀238和筛选掉的铀235。对应过来，郁郁不得志者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赢家，在竞赛中皆不鲜见。

但所有这些分离的繁琐和谬误，比起最后达到的成果也都算不上什么了。链式反应的铀235是人类能驾驭的最强大的能量[9]。这也将是被筛选出的你们的命运，在一起的你们代表最高水平梯队所向披靡。如果有幸入选，每个人都应该为此自豪，因为这代表着在一场完全客观公平的竞赛中，你着实出类拔萃，而且必将光芒四射。

这个类比之下也有个好消息，先前被分拣下来的铀238并不是纯粹的废料，自然留给了它同样自发裂变的机会——在吸收一个中子并进行复杂的衰变之后，铀化为了钚，甚至更高效的反应原料。这一机理，被用来支持增殖反应堆的设计。那些天赋并不如人而被刷下的参与者无需感叹自己作为竞赛的弃儿，你们面前的路，是从根本重塑自己，通过外生的契机催化自己的转变，这样之后，你惊奇的发现，自己失去了竞赛，却提高了价值。

竞赛就是这样一种高效的机制，它告诉那些受它青睐的人他们的优秀，同时又指给了那些失利者涅槃重生的另一条路。